蕭憶情坐在白虎皮軟榻之上,獨自凝神,忽想起一位故人的寥寥數語。
那時二人成婚近滿三年。
一日,細細雪花飄落,故人蕭墨白一席紫色衣裙,忽至聽雪樓大門前。
要見聽雪樓主對她這個姐姐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
今年洛陽的春來的早些,不過是二月份,早梅便悠悠的吐了香。昨日一場小雪,天地銀妝,倒顯得那紅梅越發精神,暗香遠送,十分沁人。
——當年蕭逝水建聽雪樓的時候,本以冬景爲盛,可惜蕭憶情幾乎沒有看上幾眼。之前他身體畏寒,冬天最易發病,每每悶閉房中,手爐暖炭,猶覺不足。有的時候便諷刺的想,“聽雪”這兩個字倒是確切的很,他的一生,大概真的只有這樣的一點福分了。
如今痼疾既去,蕭憶情內息深厚,哪裡怕這一點寒氣。見了這紅梅映雪的好景色,便在樓中置酒小飲。
忽聽得樓主弟子稟報,聽雪樓主微微眉頭一挑,竟似有幾分欣喜,想當初一別,音信全無,未留隻言片語。
如今她竟主動來見我了。
回想間,只見一身紫衣的女子踏雪緩緩而來,見了白衣樓主也不失禮,竟是自顧自的坐了,拾起一杯暖酒,擡頭飲下。
“你倒是好興致,這三年看來甚是舒心”見那白衣公子面色溫和,眉宇間星星點點,灼灼神韻,可見身體和心情都是大好了的。
“這些年你也可好?”白衣樓主相問。
“甚好”紫衣女子獨自斟的一杯酒,把玩在手裡,不急著喝。
“阿靖採與你的批把果也是甚好的吧,我可是花了很大心思飼弄的”原來自江南帶回的枇杷竟是墨白親手栽種,終究是血緣牽繫,時刻相記。
且自蕭靖二人成婚後,作爲長姐,蕭墨白也不似先前的敬謙喚那緋衣女子舒姑娘,改了口,甚是親近。
“何事前來?”白衣公子永遠有洞察一切的能力,這個姐姐隱居甚久,斷不是隻來賞梅飲酒的,況且唯獨今日阿靖動身去長安探望婉辭,南楚三樓主已然爲人父。若是相邀敘舊,也斷斷不會挑這弟媳不在之日登門拜訪吧。
紫衣女子微一顰眉,這個弟弟從來都不多說一個無礙之字。
“近來無事,觀星做戲,但見西方乍現紫色煙雲,甚是驚豔。”紫衣女子轉頭一笑,帶著戲謔的神情看向白衣樓主,問道:“阿靖的眼睛可是絕美?”
白衣樓主手中一滯,生生將已送至嘴邊的碗盞放在桌邊,臉色突顯些許尷尬。
紫衣墨白見狀,心意明瞭,笑容更深了。
其中緣由如此。
大婚當日,蕭靖二人已行得夫妻之禮。人中龍鳳終得世間翱翔,終身相伴,其中蒼涼過往,更化作獵獵纏綿,難分難離。事後,二人依偎一起,默默不語。蕭憶情眉目含情看向懷中妻子,驚見那寒星一樣漆黑的眸子竟是變成了淡紫顏色,溫溫潤潤,叫人心生盪漾。自那以後,但凡牀笫之間,或是憤怒之時,那緋衣女子的黑眸卻是霎時淡紫浮上。然此事,或許只有蕭樓主一人得知。
因靖姑娘平時均是輕紗遮面,且樓中弟子更是恭恭敬敬,誰人敢擡頭直視,就是四大護法也未曾越禮半分。女領主星眸自除了身邊的白衣樓主無人敢見。
至於那閨房之中事,自是隻有聽雪樓主才得見的,如若不然,下場不提也罷了。
然,如此靜謐之事,墨白怎知得?
莫要忘了這蕭墨白自幼受拜月教妙竹女史撫養,習得占星之術,且後又得白帝賜教,因而頗有建樹。她知前世未來,蕭靖二人的身世自然也是掌中之物了。
可見,她定是看出了什麼。
見那白衣樓主淡漠不語,眼神瞬息萬變,似喜似悲。紫衣女子將杯中瓊漿一飲而盡,擡身便走。
“西域東南,沫沫依耐,潺潺紫色,自有由來。蕭樓主,用心帶阿靖啊。須知那九天翱翔的鳳凰若是受了委屈,哪天便也得了個女王噹噹,自不比你這個擁有武林江山的聽雪樓主相差分毫啊。。。”
幽幽聲音傳來,當白衣樓主回神過來時,那一身紫衣已經消失在茫茫細雪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