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對面依然燈火通明,熱鬧非凡的邀月居,舒靖容獨自靜坐高臺,細細品茗。
初春晚風細膩,絲絲縷縷桃花香,合著清茶的味道,倒也舒心動人。
“啓稟靖姑娘,有人求見!”
這離聽雪樓相隔萬里之地,難不成也可碰到熟人?也罷了,緋衣仗劍,明晃晃的坐在悅來館最顯眼處,血魔之女江湖中如雷貫耳,不怕死的或許也大有人在。
“來者何人?”
“回靖姑娘,說是您的故人?!睂傧鹿ЧЬ淳吹幕胤A著,這裡不比洛陽,不敢有一絲怠慢。
“帶來吧?!本p衣女子擡手,纖長的手指劃過血薇銳利的刃。
“如此良辰美景,怎可無人相伴呢?”不見其人,先聞其聲,言語這樣大不敬,惹得緋衣女子驟然冷了臉色。
卻不想在看見來人之時,忽的愣住了。
秋老大?!亦或是雷楚雲!
來者一身黑衣,人皮面具遮住了大半個臉,眼神卻是瀟灑的,嘴角噙笑,腰間不曾佩劍,卻是背上覆著一把鳳鳴古琴。
“靖姑娘,別來無恙?!甭曇羟謇?,明媚似驕陽。
緋衣女子也不答話,良久,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吧。”
“是,屬下告退。”頃刻間,數個黑色身影便消失在璀璨燈光之中。
“秋老大,坐?!睘⒙渎涞囊粩E手,緋衣女子清麗灑脫的聲音從面紗後傳出。
也不道謝,黑衣男子擡腳便坐在了女子對面,叫來了夥計,只說要兩壇烈酒。
那夥計甚有眼色,也不敢問什麼,默不作聲的把酒送了上來,便遠遠的退在一邊。終究忍不住拿眼一看,不覺呆住——面前這個女客緋衣耀眼,面色瑩潤如玉,舉止從容雅靜,雙目俊美不似凡人。雖說在這悅來館裡見過的大戶千金也有不少,竟沒有一個有這樣的氣度。至於那男子,全然一身貴公子的氣勢,玄色長褂,揹著古琴,想來定是有來頭的。
沉默半晌,黑衣男子卻已盡了一罈烈酒,將酒罈往地上一擲,微笑開口:“從你一入岳陽我便跟在你身後了。。。竟沒想到靖姑娘也有如此好興致?”
緋衣女子看了他一眼,把盞一笑:“秋老大的興致也是甚高啊。”
秋護玉語言促狹,卻說不出的諷刺,似乎並不介意對面女子開口破他的逗趣:“洞庭一地有這樣的能耐,聽雪樓好大的威風!”
“這可猜錯了?!蹦桥勇蛄丝谇宀?,緩緩開口:“我不過是來觀戲作樂的?!?
秋護玉神情一動:“既如此,靖姑娘不在洛陽陪伴蕭樓主,跑來這裡作甚?”
緋衣女子冷冷一笑:“這話倒應該我來問——聽雪樓正打算對風雨餘孽動手,秋老大不在洞庭坐鎮,跑來這邀月居作甚?”
他們兩個都是聰明人,這話一觸即止,秋護玉卻知舒靖容已經看透了自己的打算。
黑衣男子一徑沉默,忽的笑了開來,隨即一碗烈酒仰頭而盡,說道:“倘若我說我是來幫忙的,不知靖姑娘意下如何?”
緋衣女子一揚眉:“你要做什麼?”——當年雷家的滅門之仇沉沉作痛,即便他散了風雨,這些年銷聲匿跡,如今作亂的仍舊是他組織中的高手。不管此事是不是他所爲,決不可掉以輕心。若秋護玉報的是同歸於盡、釜底抽薪的主意,憑她舒靖容一己之力,卻也著實難辦。
打量著面前的女子,黑衣男子略一沉默,聲音一霎間斬斷利落:“杜意濃,風雨春風壇壇主,容貌傾城,心腸狠辣,善用毒。”
略微頓了頓,黑衣男子繼續說道,聲音卻是暗沉的,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情緒:“顧琳瑯,風雨秋雨壇壇主,琴技絕佳,心思縝密,善計謀。”
聽言如此,舒靖容目光雪亮,語氣平靜難測:“爲何告訴我這些?”
黑衣男子不答,卻仍舊認真打量著面前的女子,緋衣如薔薇花瓣,神情如靜水寒潭,無波的表面卻隱藏了深不可測的內在,終究,還是那個他心底始終放不下的人。
隨即緩緩開口:“拿著這個,必有用處?!?從袖中拈出一枚銀造物件,細長如棍,在陰沉昏暗的天色下微微閃著光芒。
精通琴技的舒靖容眉眼一掃,便認出是用來調琴絃的東西。只是不同的是,這銀器做的十分精緻,銀座上鑲著一顆玉石,看著十分罕有。
緋衣女子心大致猜到了幾分,卻終究未再多說什麼,可也未出手接了那銀器,仍舊靜坐在那裡,不動。
秋護玉察言觀色,不由心中一鬆,伸手推開了窗戶,悠悠看向深沉天幕中隱約的蒼星:“天上繁星,人間萬事。話已說明,東西也已帶到。我,也該走了。”
復又拾起桌上一滿碗烈酒,一飲而盡,
收回目光,擡腳便走。忽的垂目,絲絲苦笑漫上心頭,掩住了所有的心事:“代我向蕭樓主問好,保重!”
望著已然走遠的黑衣男子,回想方纔他神色冷冽,眉眼間極見風霜之色,舒靖容不僅心頭一皺,隨即拾起桌上那枚調琴用的銀器,握在手中。
獨自斟了一杯烈酒,一口飲掉,無一絲拖沓。
許是那酒性太過烈,緋衣女子止不住的一種眩暈,胸中酸惡難耐。隨即擡手推開了窗子,讓清風多送些進來,可怎麼也吹不散那股氣息,讓人頗爲不舒服。
定了定神,舒靖容看向樓下大街上仍舊擁擠的人羣,一抹淡黃色的人影闖進了她的視線。
“來人!”
“靖姑娘!”瞬間,數個身影悉數跪拜領命。
“帶那個女孩來見我?!本p衣女子微微移目,看向窗外,屬下皆已會意。
“是!”
不出一盞茶的功夫,一黃衫少女便赫然立於緋衣女子眼前,本是驚慌的神色,在看見坐在窗邊之人的時候,竟屏退了所有懼怕,聲音中的帶著驚喜:“靖姑娘!黃鶯兒拜見靖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