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周圍登時安靜下來,唯有風(fēng)簌簌穿入窗紗的聲音,蕭憶情仍用平日那種平靜莫測的眼神靜靜地注視著緋衣女子,淡漠的脣邊露出微微的笑意:“你好麼?”
“如果好,還用樓主親自來麼?”她淡漠的迴應(yīng)著,走過去,在桌邊坐下,有些諷刺的看著他。
“趕著來這裡,是因爲(wèi)我很擔(dān)心你,阿靖。”脣邊的那一絲笑意忽然轉(zhuǎn)成了苦笑,低低的,聽雪樓主看著她,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哦?”緋衣女子笑了笑,眼神仍舊是倔強而冷漠的:“放心,縱然還沒弄清那邀月居的底細,但也不至於死在他們手下。”
蕭憶情嘴角的笑意逝去了,他的眼眸如風(fēng)般拂過對面緋衣女子清麗的臉龐,她臉上的神色冷漠而充滿鋒芒,一如她袖中的血薇劍——這麼多年來,一直如此。
白衣樓主忽然嘆息般的呼出了一口氣,低低注視著她,眼神深沉:“你知道我擔(dān)心什麼——阿靖,你真的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麼?”
緋衣女子聽言微微詫異,起身踱步窗邊,手不經(jīng)意間輕輕按在小腹上,沉默了片刻,回頭,直視他喜怒莫測的眼眸,忽然靜靜道:“秋護玉來找過我。”
不知這算不算避重就輕,眼下任務(wù)在身,且在一切都沒有弄清楚之前,阿靖並不打算把身孕之事告之。畢竟,她還沒有弄清這其中的究竟,心中仍舊有懷疑,在沒有全部信任對方之前,她必須保全自己——她發(fā)過誓,在乎的東西就一定要守住,這個孩子,她一定要守住。
然,這心存芥蒂的猜忌與不信任,讓如此相愛之人仍舊被厚厚藩籬阻隔著,著實是一件讓人悲哀的事情。
人中龍鳳,病在心裡。
聽了答話,聽雪樓主的視線垂了下來,秀氣的睫毛掩蓋了他此刻的眼睛,只是瞬忽之間,他的擡眼看著樓中的女領(lǐng)主,微微咳嗽著:“是麼?”
“你何必作態(tài)?玄風(fēng)應(yīng)該已經(jīng)密告過你了。”
冷冷看著他,阿靖眼神是冷漠的,甚至帶著幾分譏誚和不屑:“他是你派來監(jiān)視我的眼線,不是麼?”
玄風(fēng),吹花小築玄字號殺手的首領(lǐng),爲(wèi)人慎重縝密,也算是蕭憶情的心腹之一。
“咳咳。。。”彷彿要說什麼,然而白衣之人忽又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忙用手巾掩住嘴角,方一接觸,便染上了鮮紅的血沫。
看來,樓主這次風(fēng)寒染的不輕。
緋衣女子一驚,驀地踱步桌邊,瞬間出指點了他心肺附近的大穴,道:“不要隨便動用真氣,我去叫鶯兒過來看看。”
“不用。。。先別叫她。”
緋衣女子剛站起時,手腕卻被身旁之人扣住。隨即回頭,看見他衰弱無力的眼睛,那樣的冷徹而陰柔,迷離得有些女氣。
忽然間怔了一下——這個人身上,永遠帶著這種奇異而矛盾的氣質(zhì)。
“有些話。。。說開了反而好。”白衣樓主修長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指骨有一種琉璃般脆弱的感覺,雖然服了藥,卻仍然是微微咳嗽著,彷彿花了很大的力氣,緩緩對著她說。
緋衣女子坐了下來,反手扣住他手上的尺關(guān)穴和少澤穴,緩緩將真力送入,助他化解方纔飲下的麻黃散的藥力。
“你有多少機會能夠殺我?”忽然間,白衣之人閉目,問了一句。
緋衣女子一驚,手指下意識的扣緊,是啊,腕上尺關(guān)穴是人身大穴,稍微用力,便能讓人半身無力。
“你也知道,原先,我發(fā)病的時候,連墨大夫都不允許靠近。連小孩都能殺了我,而唯獨你可以留在我身邊。。。”斷斷續(xù)續(xù)的,聽雪樓主苦笑著說,感覺到扣緊他手腕的手指在一分分鬆開: “阿靖。。。你有多少機會,能殺了我啊。。。”
“那是你膽子大。”許久,她澀聲回答了一句,“或許有一日我就真的會殺了你。”
“是啊,那一天,你負氣離去的時候,我感覺到了你周身的殺氣。。。”白衣樓主默然的答道,絲絲縷縷的悲傷透了出來。
各種複雜的情緒在眼底沉浮著,忽的,緋衣女子微微笑了起來:“所以,樓主,你的膽子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啊。。。”
“娶你舒靖容爲(wèi)我蕭憶情妻子,是很冒險,但是這盤賭局我贏了,不是麼?”微微咳嗽著,聽雪樓主有些欣悅的笑了起來,那千億的星辰彷彿再度浮出海面,閃爍著萬頃光芒,“我不賭你對我有情,不會背叛我,不會背叛聽雪樓。”
“如果輸了,你墳上的白楊如今也該有合抱粗細了。”即使是血魔之女,也不自禁的喟嘆了一聲。
江湖仇殺爭鬥本就殘酷無情,爲(wèi)了穩(wěn)定聽雪樓至尊的地位,他又用多少心力挫敗了多少變亂和陰謀,卻獨獨爲(wèi)她保存著唯一的一點真善和溫暖的內(nèi)心。
風(fēng)聲入耳,望著窗外已然升起的朝陽,照著煙氳迷濛的晨霧,白衣樓主目光疲倦而高遠:“那你認爲(wèi)…我還有會派人監(jiān)視你麼?”
緋衣女子不答。
“阿靖,我從來都是信任你的,希望,你,也能相信我。”定定的看著緋衣女子,目光真摯而深切,白衣樓主說的字字凝重。
然,舒靖容卻只是握緊了袖中的血薇,抿著雙脣,許久,未答。
雖然沒有聽到答案,聽雪樓主卻驀地笑了,略微蒼白的臉上有淡淡的奇異的光,低低道:“我瞧瞧。”
“什麼?”
未待女子反應(yīng),白衣樓主已然執(zhí)了那扣在自己腕子上的玉手,細細的看著上面紅腫的印記,已然大片了,如縈蛇,有些駭人。
顰了顰眉,蕭憶情臉色有些暗沉:“怎麼弄的?”原來在她爲(wèi)他送入真力之時,他就察覺到了她腕上的傷痕。
“這悅來館,岳陽城第一客棧,如此繁華之地,後院花園的方潭中竟有鬼母草!”倔強的收回了自己的手,緋衣女子面上冷靜的答道。
“鬼目草?”白衣樓主瞇了俊眼,跟著問道。
“只有南疆極陰溼之地纔有這鬼東西。”緋衣女子聲音有些不穩(wěn),腕上火辣辣的疼痛,讓她有些把持不住。
“秋老大說過,這個杜意濃,原是風(fēng)雨春風(fēng)壇的壇主,面如桃花心如蛇蠍,最是會用毒的,想來是她所爲(wèi)。”
“你和她正面交過手?”白衣樓主竟有幾分焦急。
“還未,不過那頭牌的舞技,阿靖倒是領(lǐng)略了。”緋衣女子言語不屑:“況我一屆女子,貿(mào)貿(mào)然的逛青樓,恐有失了聽雪樓的顏面。”
聽到這略微輕鬆的話語,聽雪樓主微微一笑:“所以。。。爲(wèi)夫親自趕來,攜夫人前去,看誰人還敢說閒話?”
略微促狹的笑容映入眼中,阿靖心中驀然有一種柔軟的感覺,讓她平日淡漠一切的內(nèi)心輕輕顫動著。
要如何對他說,在聽說他要趕來的時候,她內(nèi)心也是有喜悅意味的,儘管說不清道不明,那樣軟弱的感情卻真是實實在在存在過的。
傳人喚來了黃衫少女,服侍著塗抹了消腫止痛的藥膏,白衣樓主望向街對面輝煌璀璨的邀月居,眼神中竟是冰冷無情的,肅殺之氣已然漫上,惹怒了人中之龍,殺戒看來要大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