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本宮的話,想必蕭大人也聽懂了。”皇后說著,微微嘆氣,“本宮那個小妹啊,也實在是令人頭疼。腦子一根筋,除了穆大帥誰也看不上!眼見著都快成老姑娘了,本宮這心里也急啊。”
蕭容沉了沉眸,低聲道:“皇后娘娘,其實卑職……也未必能幫得上忙。”
皇后早有預料地笑了笑,拿出一疊尚未打開的信函,“蕭大人巧舌如簧,三言兩語之下,王氏就慘遭滅門。更何況是對著穆大帥了?”
“本宮一早就聽聞穆大帥疼愛蕭大人更甚于魏夫人,納妾一事,不也就蕭大人一句話嗎?本宮就這么一個小妹,自然事事為她著想,穆大帥納妾無數,多納一個姬妾,也不見得是件要命的事,可是對于小妹來說,那還真是一件要命的事兒了。”
蕭容沉默不語,心底卻在反駁,要她回去面對穆卿,還要親口勸她娶連茹佩,對她,才真真兒是要命的事。
不過蕭容沒有說出口,她的目光停留在了皇后手中的信函上。
皇后輕輕晃了晃手中的信函,意味深長地看了蕭容一眼。
“本宮的探子絕非寥寥之輩,這里面有著蕭大人想要知道的一切。本宮不知那個董樊勝究竟同蕭大人是什么關系,也不想知道。這份信函還沒有打開,若是蕭大人答應本宮的條件,信函就歸蕭大人,否則……”她臉色忽然沉下來,取下身旁的琉璃燈罩,將信函靠近燭火,作勢要將其燒毀。
“皇后娘娘!”蕭容急了,連忙喊住她。
皇后滿意地收回信函,看向蕭容。
蕭容目光緊緊地盯著那信函,想到身處相府的夏如瓔,她緊咬住牙,點了頭,“卑職愿意一試。只是穆大帥最終的心意如何,卑職就不得而知了。”
對這樣的答復,皇后依然是不滿意的,她眉心一擰,再次將信函遞向燭火之上。
蕭容只得伸出手,連忙道:“皇后娘娘且慢!卑職……卑職一定不負所望,請連三小姐回府靜候佳音。”
皇后這才柔和地笑了笑,將信函收起來。
次日,蕭容特意換上從前的柔粉色香云緞襦裙,坐著官轎回到大帥府去。
府里一如往常。唯一的不同就是有些冷清。
蕭容徑直走向永華閣。卻在半道的回廊上。就瞧見了穆卿。
她頓住腳步,心跳不期然地加快了。
勸穆卿迎娶連茹佩,這件事她當真是一丁點兒把握都沒有。她暗自探出頭瞥了瞥,回廊盡頭。穆卿在同孟逍和周陽吩咐著什么事。
“如今定西將軍已逝,本帥特意進諫,推舉孟少將。皇上已經恩準,相信詔書很快就會下來,那么從此以后,孟少將就是鎮西將軍了。”
“鎮西將軍府由從前的定西將軍府改建,而且皇上還特準了一件事,那就是將定西將軍的家眷押送回來,交由鎮西將軍安頓。”
蕭容聽到這兒。驚得屏住了呼吸。
穆卿的聲音低下來,似嘆息一般,“孟逍,死去的蕭將軍是容兒的生父。本帥實在不放心將他的家眷交予別人,因此極力推舉了你。本帥知道你無心追逐名利。可眼下也是別無他法,試想著蕭將軍的家眷若是落在了魏嶸的手里,其下場可想而知。”
孟逍淡淡一笑:“大帥作此安排,必是深思熟慮。末將定不負所望,將蕭將軍的家眷安頓妥善。”
周陽也聽得高興,拍了拍孟逍的肩膀,喜道:“大帥放心,有末將跟著一塊去,絕不會讓大帥失望的。”
穆卿也笑起來,然后故意沉著臉對周陽說道:“本帥派你一同過去,是為了讓你好好督促著孟少將早日成家娶妻。”
周陽這才傻了眼,“大帥,這么大的事兒,末將如何做得了主?再說了,綠嬈不也要一同跟過去嗎……”
周陽話說到一半,就被孟逍一記冷眼瞪了回去。
穆卿如夢初醒一般地點點頭,也順著周陽的話說道:“孟逍,綠嬈聰慧穩重,也不比容兒那個丫鬟差啊。”
穆卿依然以為孟逍是放不下月眉。
周陽也作思索狀,“嗯,除了長相差點兒,其余的都略勝一籌。”
孟逍再也聽不下去,匆匆地向穆卿行行禮,拉著周陽退了下去。
看著他們走遠的背影,穆卿才長長舒一口氣,輕聲道:“還打算躲多久?出來吧。”
蕭容這才挪著步子走出來。
她剛才就奇怪來著,穆卿怎可能沒發現她呢?如今看來,他的確早就發現了,那么方才那些話,不都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嗎?
無論他是不是做樣子,蕭容這次是前來求他的,也該做做樣子感激一下,她走上前,輕聲道:“多謝大帥盡心安排先父的家眷。”
穆卿立在原地不動,一陣微弱的風拂過來,夾帶著清幽的紫檀香味。
少頃,他才開口:“其實,我并不只是在安頓你爹的家眷。”
他走上前來,聲音更柔,“我是在安頓大帥府。孟逍周陽已經準備前往鎮西將軍府,府里其余的下人到時也會全都送回八王爺府。剩下的,就只有我們倆了。”頓了頓,輕輕喚一聲:“容兒?”
蕭容手掌暗暗緊握。
可這樣的細節也被他發現了,他伸出手輕輕拉住蕭容,蕭容不由得順著他溫柔的牽引,放松了緊握的雙手。
就這么一丁點的晃神,就被穆卿逮住了機會,將她順勢拉了過去。
陷入他久違的懷里,蕭容心底只余酸楚。
“容兒,我知道你還在恨我。但是我沒有辦法,明知道你恨我,想殺我,可我都還是忍不住要去想你,只想你回到我身邊,哪怕是拿著刀子對著我……”他的聲音顯得很沉靜,仿佛是思索了許久以后才說出的話語。
他輕輕收緊手臂,閉著眼,眉心微皺。好似擔心一睜開來,這一切就會消失了一般。
“容兒,別走了,別再離開我……”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變成囈語,“只要你肯回來,要怎么樣都行。”
蕭容任由他摟著,不反抗,也不回應,只是輕輕動了動唇。反問道:“那如果我要大帥迎娶連三小姐呢?”
感覺到穆卿的手臂僵了一下。蕭容暗自閉上眼。她本以為他會立刻拒絕,然后發怒地追問她為何要如此。
卻不曾想,穆卿沉默了好一陣,然后將她摟得更緊了。
感覺到耳畔有氣流呼嘯而過。然后聽得他低啞而無力的嗓音響起:“好,只要你回來,什么都好。”
蕭容從未想過一切會來得這么容易,也沒有認真去想這背后真正的代價。
迎娶連茹佩的日子定在了下月初八。蕭容答應穆卿,初七就回府,再也不離開。
這樣的喜事比她的腳還跑得快,回到鳳儀殿的時候,皇后已經在忙活著為連茹佩置辦嫁妝。 шωш?ttКan?¢○
蕭容暗暗苦笑,不過是納妾。還須得多少嫁妝?
當夜,蕭容如愿地拿到了皇后的信函。她迫不及待地打開來,腦海里盤旋著夏如瓔蒼白冷漠的臉,還有公子勝狡黠的笑容。
雖然蕭容并不愿相信董樊勝就是公子勝,可是在如今的狀況看來。已經由不得她不信。
她可以想象這信函里的內容,董樊勝本是窮困書生,遇上夏如瓔,與她相愛相知,最后又無奈地看著夏如瓔嫁入大帥府。于是情路受挫的書生奮發圖強,考取功名,被皇上賞識,成了一國之相。
這樣的故事已經可以稱之為奇聞,畢竟一個小小書生能一舉坐上相爺的寶座,已經超乎了一般人的預期。
可是蕭容怎么也沒想到,故事的真相,與她所想的相差甚遠。
董樊勝,涼州人,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少爺,卻在幼時家道中落,為官的父親被奸商所陷害,鋃鐺入獄,母親和唯一的姐姐都被賣去花柳巷,不甘受辱,雙雙自盡而亡。
看到這兒,蕭容突然想到夏如瓔,夏如瓔本是涼州刺史的千金,莫非董家的冤案和夏如瓔的父親有關?
再往下看,果然不出所料,害得董樊勝家道中落的奸商,就是涼州刺史的親戚。
試想著,奸商有個刺史這樣的親戚,官商勾結,想要誣陷董樊勝的父親,不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嗎?
只是那件事過去沒多久,這個奸商就莫名地死在了外地,死因不明。
蕭容暗自冷笑,能有什么死因不明的?害死這個奸商的,必然就是董樊勝。
蕭容繼續往下翻,董樊勝投靠了遠房親戚,十年寒窗,欲要考取功名。
可是這段描述的下方有幾行特別的解說:董樊勝時常徹夜不歸,親戚問他外出為何,他只道是拜師學藝,謀得一招半式,以作防身之用。在一次夜里,親戚家中來了一伙盜賊,親戚皆驚慌不已,不料董樊勝突然歸來,三招兩式便將盜賊殺死了。
這件事曾驚動一時,據說在審理之時,仵作看了大半天,也沒發現盜賊全身上下有任何一處致命傷。因此這件事被當地人稱為奇聞異事。
蕭容暗自咬住唇,看來董樊勝在遇到夏如瓔之前,就已經學得了異術。那既然如此,為何后來還會被刺史的家丁打斷一只手臂呢?
蕭容再想了想公子勝那狡黠的性子,不得不做出一個懷疑:那只是苦肉計。
雖然這場苦肉計并沒有留住夏如瓔,但是回想夏如瓔當初提及這件事的時候,是那般傷痛悔恨,所以這場苦肉計也并不是毫無作用。
蕭容接著往下看,后面的描述變得簡單了,也就是零零散散地記載著一些發生在董樊勝身上的怪事。
蕭容無心去細讀,因為公子勝本就是個術士,發生在他身上的怪事自然是數不勝數。
快速地翻看,終于看到了關鍵點。
董樊勝及冠之后,就離開了親戚家,本是準備前往靈欒城趕考,卻不料路遇風雨,滯留了下來。
蕭容頓時狐疑了,一場風雨豈能攔得住他公子勝?除非他自己不想去,否則,沒有什么能攔得住他。
果然,公子勝此番的目的不在趕考,而在刺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