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雖然狼狽不堪,可還是又重新拉起了隊伍,瓦崗寨的盜匪又重新聚集在了一起,他們現在駐扎在黃河邊上。
是要討論何去何從的問題了。
李密準備開大會了。
把所有人都召集了起來,李密要看看大家伙的意見。
“現在的情況大家想必也都知道了,何去何從是個問題,大家都說說看你們自己心中有什么想法。”李密嘆了口氣之后問道。
房玄藻首先站了出來:“我們現在算是在中原腹地,往北有黎陽,已經在蕭守仁的手里,往南有襄陽,還是在蕭守仁的手里,往西可以取長安,可是得經過洛陽,繞路的話路程有些遠,這也不可取,只有東邊,只有向東,取徐圓朗的瑯邪和東平等地,扼守山東固守,然后在圖謀河北的竇建德。”
旁邊的祖君彥點了點頭,他也算是聽出來了,房玄藻這是在下棋,下的是一盤很大很大的棋。
現在李密的落子等于是在中間,可是現在房玄藻的意思是從邊角開始下起,先把邊角吃住了,然后再圖謀中間,有點子農村包圍城市的意思。
這個主意其實是相當好的,可是翟讓卻是不同意。
“我們身為義軍,剛發出盟主令和徐圓朗還有竇建德結盟,這時候趁著他們還沒有壯大的時候就攻擊他們奪了他們的地盤,似乎不厚道吧?”翟讓皺著眉頭說道。
李密點了點頭,他自己也覺得這樣不太厚道。
房玄藻皺了下眉頭然后說道:“爭奪天下,哪有厚道可言。”
翟讓不說話,可是李密卻是搖了搖頭然后對房玄藻說道:“還有別的辦法嗎?”
房玄藻嘆了口氣,然后點了點頭:“還有便是沿著運河而下,盡取江淮之地,攻打江都,擒住楊廣,然后要求劃江而治,可以暫保太平,休養生息之后隨時可以東山再起。”
李密嘆了口氣,他知道,房玄藻的兩條計謀都很好,可是實施起來卻是難上加難。
果然,還沒有等翟讓和李密說話,翟弘已經是等不及了。
就在房玄藻剛說完的時候翟弘就開口了。
“這他媽什么狗屁主意!在這待的好好的,為什么要去南方?”翟弘高聲嚷嚷道。
翟弘雖然魯莽,可是這次卻是說出了大多數人的心聲,他們都是在河南做盜匪,家鄉也是在河南,中國人安土重遷,都不愿意遠離家鄉,如果說洛陽城打下來了,他們倒是愿意去河南逗留一下,可是洛陽城都沒打下來,自己去河南的話真的就怕有去無回啊。
李密見到大家的臉色之后便明白大家都不愿意去河南,苦澀地笑了笑之后便對著房玄藻搖了搖頭。
其實李密自己也不想去河南,他現在已經是盜匪反賊中的盟主了,如果自己這時候去河南,豈不是示弱?還不被別人恥笑死?
“算了吧,這件事情大家都再好好考慮考慮,明天再說吧。”李密揮了揮手,他受的內傷還沒有好,他要休息了。
翟讓帶著瓦崗舊部出了門。
“大哥,我們要不回瓦崗寨吧?”翟弘對翟讓說道。
翟弘之所以跟著李密混完全是因為李密能夠搶到好東西,他能夠分到好東西,現在李密已經成了這副樣子,搶不到好東西了,翟弘自然也分不到什么好東西了,翟弘不想再跟著李密混下去了,他想回去做他的山大王。
“瓦崗寨早就被蕭守仁取了,怎么回去?”翟讓看了自己兄弟一眼然后嘆了口氣。
翟弘也是有些低頭喪氣。
“那我們怎么辦?”翟弘有些苦惱。
“回去睡覺。”翟讓懶的理翟弘帶著王儒信往自己帳篷里去,翟弘還想跟著進去,可是被翟讓狠狠地瞪了一眼,翟弘只好回自己帳篷里來了。
翟弘怎么也沒想到在帳篷里等待他的并不是他的小妾,而是一個盜匪!男盜匪!
“你你你想干什么?”翟弘一撩開布簾就被人用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面。
那人穿著一身瓦崗盜匪的衣服。
“翟弘翟當家的,找你做筆買賣,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那人陰沉著臉說道。
翟弘心里已經是把那人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了,但是看到架在自己脖子上面明晃晃的刀刃之后又吞了口口水。
“你你你先把刀放下再說,哪有人把把把刀架在別人脖子上談生意的?”翟弘吱吱唔唔地說道。
那人笑了笑,低聲說道:“翟當家的,我絕對有把握在你喊人之前結果了你的性命,你要是不信的話,可以試試。”
那人說完之后便把刀放了下來。
翟弘的雙腿已經軟了,這時候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你究竟是誰?”翟弘聲音有些沙啞。
那人蹲下身子,笑著自我介紹道:“區區陳慶之,不知道翟當家的聽說過沒?”
翟弘楞住了,蕭守仁身邊的人他現在都知道,只不過都沒見過罷了,他也不希望自己和那些人見面,因為見面的話,那就意味著自己已經落在了他們的手里!
“你你你真是陳慶之?”翟弘的聲音有些顫抖,問完之后還眼珠子四周轉了轉,很明顯是在看是不是還有同伙!
陳慶之見到翟弘的小動作之后笑了笑然后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真的是陳慶之。
“翟當家的,還是談談合作吧。”陳慶之笑著對翟弘說道。
翟弘楞了一下,合作?
“合作?”
“嗯,合作。”陳慶之點了點頭表示翟弘確實沒有聽錯,自己說的就是合作。
“和誰合作?怎么合作?”翟弘雖然魯莽,可是也是個機靈鬼,他一聽說合作便知道對方不會殺自己,膽子也就回來了。
陳慶之伸出手要拉翟弘起來。
翟弘傻笑著擦了擦手已經在地上弄臟了的手,然后自己撐了起來。
“你既然知道我,那么你肯定也知道,蕭守仁是我兄弟,蕭將軍讓我來的,你說和誰合作?”陳慶之笑著問道。
翟弘張大了嘴巴,他雖然已經猜到了,剛才他四周打量的時候就是想看看蕭守仁是不是也來了,可是他親耳聽到陳慶之說蕭守仁要和自己合作,他還是覺得受寵若驚。
“怎么樣?”陳慶之笑著問翟弘。
翟弘皺起了眉頭十分的不解。
“我翟弘自認無德無才,蕭將軍怎么會想要和我合作?”翟弘問陳慶之。
陳慶之心想,這家伙也并不是那么的討厭嘛,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
“可是你是翟讓的弟弟啊,只要你一天是翟讓的弟弟,那么你就有資格和我們合作。”陳慶之循循善誘道。
“哦?”翟弘似乎已經看出點什么了,底氣又足了一些。
“想必你也看出來了,瓦崗盜匪已經是窮途末路了,翟當家的可想過以后將來該怎么辦?”陳慶之抬頭淡淡地問道。
翟弘聽到這話之后也是迷茫了一下,但是很快就隱沒了。
“沒想過,懶得想,有酒喝酒有肉吃肉,哪有那么多閑功夫瞎想,命都快沒了。”翟弘是個聰明人,所以他適時地表現出一點小哀傷來。
陳慶之點了點頭笑著說道:“不一定會死的,也許前面還有一場大富貴在等著你們兄弟呢。”翟弘楞了一下,他開始的時候還以為陳慶之是想要自己害自己的哥哥,所以心中還有些糾結,可是這會兒聽說送自己兄弟倆一場富貴,難道自己想錯了?
“富貴?”翟弘看著陳慶之滿眼的不解。
“不明白?”陳慶之笑著問道。
翟弘點了點頭。
“殺李密者賞黃金萬兩,封萬戶侯,既往不咎。聽過沒?”陳慶之笑著說道。
翟弘點了點頭,他逃跑的時候聽到過,只是沒想到陳慶之這時候說了出來。
“怎么邴元真是怎么死的嗎?”陳慶之繼續問道。
“蕭守仁,不是,是蕭將軍殺了的。”翟弘說道。
陳慶之笑了笑然后搖了搖頭:“你聽李密說的吧?”
翟弘點了點頭,確實是聽李密說的。
“當時邴元真聽到我剛才說的話了,他是個聰明人,只不過沒有選對時機而已,所以他死了。”陳慶之依舊微笑。
翟弘卻已經是張大了嘴巴,似乎是聽到了這世上最大的秘密一般。
“他他他,元真是李密殺的?”翟弘似乎還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陳慶之再次點頭,翟弘這才相信。
“邴元真是你們瓦崗五虎之一,沒想到吧,他沒有死在我們的手上,卻是死在了李密的手里,唉,可惜了。”陳慶之嘆息著說道。
陳慶之也是調查過的,他知道邴元真曾經救過翟弘一命,關系也比較鐵,所以陳慶之這會兒才會說起這件事來。
“怎么樣?說服你大哥設局殺了李密,然后率領瓦崗部下歸順蕭將軍,我們既往不咎,你們兩兄弟都封侯拜將,富貴一身,子孫平安富貴。”陳慶之對翟弘說道。
翟弘猩紅的眼睛一直在抖動,他的內心在掙扎。
“李密不可能容得下你們這些老人,這次你們不動手,那么下次動手的就是他,你再考慮考慮?”陳慶之說完之后就準備走。
可是翟弘卻是抬起了頭。
“不用考慮了,我答應了!”翟弘下了很大的決心沉聲說道。
陳慶之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很好,翟當家的是聰明人,等我消息吧。”陳慶之說完之后便一閃身已經出了翟弘的帳篷了。
翟弘見到陳慶之已經走了之后咬了咬牙,出了自己帳篷,往自己大哥那帳篷而去!
陳慶之出了翟弘的帳篷之后便混在瓦崗盜匪中間,左拐右拐很快就到了大營邊角的一個小帳篷里面。
里面已經有一個和他穿著一樣的盜匪在里面了。
“慶之,怎么樣?”那盜匪見到陳慶之進來之后一口便喊出了陳慶之的名字。
陳慶之微笑著點了點頭。
“那翟弘最是沒膽,我只不過稍微逼迫加誘惑最后一挑撥,他已經答應了,你那邊呢?”
“很順利。”那人轉過臉來,燈光下的那張臉赫然便是杜伏威!
“這下子夠李密喝一壺的了。”
“能夠弄死李密最好,弄不死也要讓瓦崗盜匪元氣大傷成不了氣候。”
“就怕被王世充撿了便宜。”陳慶之皺眉說道。
杜伏威搖了搖頭。
“王世充撿不到便宜的,畢竟,他還離得遠,他家里還有一個宇文述呢。”杜伏威笑著說道。
倆人說完之后便是相視而笑莫逆于心。
第二天,李密還在吃早餐的時候,外面的小兵跑過來說是翟讓過來了,這讓李密眉頭一皺,翟讓大清早的找自己干嘛?
“魏公。”翟讓一進門就和李密打招呼。
李密也是放下饅頭站了起來,笑著和翟讓打招呼。
“寨主這么早過來是要?”李密笑著問道,雖然李密現在已經是瓦崗寨第一人了,人人都稱呼他為魏公,可是他還是稱呼翟讓為寨主,一是表示尊敬,二是表示自己不忘本。
翟讓坐了下來,然后笑著對李密說道:“魏公,實話跟你講吧,昨晚上做夢夢見我那老父親了,在夢里他大罵我不孝,說是家里的田地都荒廢了,我如今也是一把歲數了,半截身子都快入黃土了,心思也淡了,我想回老家伺候那幾畝田地了,還望魏公能夠放行啊。”
李密驚訝地看著翟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翟讓竟然在這個時候會退出,他早就想趕翟讓那些人走了,只是找不到理由而已,他也不好寒了那些瓦崗舊部的心,這會兒翟讓自己提出來,那就好辦多了!
雖然李密心中這會兒已經是笑開了花,可是他還是擺了擺手,表示很難理解的樣子。
“哎呀,寨主啊,現在正是需要你的時候,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向寨中眾兄弟交代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我李密容不下人把你逼走的呢。”李密假裝挽留,其實話中只是隱約表示翟讓應該跟大家說清楚罷了。
“唉,都一把老骨頭了,留在寨中也是浪費糧食,多年的老兄弟了我也舍不得他們啊。”翟讓也有些傷感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挽留了,寨主準備什么時候走啊?”李密笑著問翟讓。
翟讓嘆了口氣說道:“早走晚走都一樣,就今天吧。”
李密楞了一下,他沒想到翟讓竟然選擇在今天就走,看來翟讓是真的下定決心要走了。
“既然如此,那中午我把大家伙都召集起來給寨主踐行。”李密笑著說道。
翟讓點了點頭,然后便告辭回自己營帳了。
中午轉眼就到了,瓦崗寨眾人都是入座了,這頓飯便是給翟讓送行了,許多人都不明白翟讓這是要干嘛,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離開,這明顯不是好時機啊。
李密坐在高位上舉起酒杯,輕嘆道:“首先我敬寨主幾人一杯,只希望你等一帆風順。”
除了翟讓兄弟之后王儒信他們幾個也是要跟著離開,離開的基本上都是寨里的老人了。翟讓毫不猶豫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多謝魏公。”
王儒信幾個看到自己大哥翟讓都這樣了,自己也只好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翟讓別的本事沒有,但是揣測人心的本事還是不差的,他知道自己說出要走的話之后李密便不會動自己了,因為那對李密沒有半點好處,而且,以李密的本事如果想要殺他的話,何須用毒?翟讓喝完酒之后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了:“魏公待我實在不薄!老夫今日離去,難免傷感。”李密微笑道:“寨主待我亦是寬厚。”翟讓輕嘆道:“老夫老了,最近感覺到渾身無力,只怕命不久矣。只盼魏公大展宏圖,成就霸業,老夫不拖魏公的步伐,也算欣慰。”李密聽到翟讓這情深意切的話之后也是搖頭輕嘆聲:“寨主何出此言,若無寨主,瓦崗怎么會有今日?瓦崗離不開寨主,只請寨主回去后,盡早回轉,助我一臂之力。”
翟讓嘆息一聲道:“但愿如此。”二人說的情真意切,看起來像生離死別的兄弟,所有的人目光都在二人地身上,卻沒有注意到翟弘偷偷地拿出個酒壺,竟然和席中一模一樣。他偷換了酒壺放在桌上,無聲無息,只是嘴角卻帶了陰毒的笑容。
李密也沒有發現翟弘的小動作,他伸手要去拿酒壺篩酒,翟弘笑著搶先出手拿過酒壺給李密篩滿,笑著給李密遞了過去。
李密詫異地看了翟弘一眼,翟弘的表現很反常啊。
“往日多有得罪之處還望魏公多多見諒,這杯酒算是翟弘賠罪的酒。”翟弘看到李密看向自己,他笑著對李密說道。
李密也是沖著翟弘點了點頭算是掀過去了,端起那第二杯酒李密沉聲道:“這第二杯酒嘛,卻是化解恩怨之酒,想我等平日多有誤會,不過均是為瓦崗大業,這杯酒喝下去,在場之人以往地恩怨均是一筆勾銷,再莫要談起。”翟讓心中冷笑了一聲,可是臉上卻滿是喜意,端起翟弘給他篩好的酒一飲而盡。
有了翟讓和李密的帶頭之后眾人都是端起酒杯在那喝酒釋懷,談笑風生。
“對了,魏公,翟讓有一事不明白,特意想在走之前跟你問個明白。”翟讓突然笑著對李密說道。
李密點了點頭,饒有趣味地看著翟讓,他想聽聽看翟讓想問什么。
“我昨晚聽人講,說我元真兄弟是魏公殺的,不知道是真是假?”翟讓笑著對李密問道。
此話一出,堂中頓時安靜,安靜地有些可怕。
李密的臉色也是微微變化,可是很快就恢復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