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堯想過無數種可能獨獨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 剛剛得知楚晚歌懷孕的喜色還沒褪去就接到這樣一個噩耗。
刷的一下站了起來,臉色發白,眼神空洞, 緩了好一會才讓自己鎮定下來, 還沒到最壞的情況, 嘴脣一片苦澀不已,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 哪怕是再找一根萬年人蔘。”
太醫院首搖搖頭,目光晦澀難辨,他的陛下竟失態至此, “陛下,且不說這世上再無萬年人蔘, 即便是找到了也無法, 娘娘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
君堯眼中一片沉痛, 筆了閉眼,良久才道, “你去準備一碗墮胎藥,等會端過來就說是安胎藥。藥量分好幾次來,到時候只需說是娘娘身子的緣故承受不住。”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失去了她。
太醫院首聞言滿臉震驚,嗑了好幾個頭, 乞求道, “陛下三思, 娘娘這一胎沒了, 以後再無身孕的可能!”
他沒有想到陛下會爲娘娘做到這般地步, 自古以來保大保小都是舍了大人的,即便尊貴如皇后也不例外。若是普通的皇后, 陛下若是真寵愛不捨也的確可以如此,左右可以讓其他妃子生。可當今皇后同時也是西涼女帝。
有著西涼女帝和北焰帝王血脈的孩子代表什麼,他不信陛下不清楚。
他忠於陛下,忠於北焰,自然以北焰的立場考慮這件事。可以說這也是一件好事。西涼女帝留下孩子逝去對於北焰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雖說兩國合併,但到底西涼實力絲毫不遜色北焰。西涼又有姬豔這個驚才豔豔的少年丞相。
哪有朝代的帝王地位同帝后同等的。若非當今娘娘身份特殊。
君堯冷冷地掃了地上的太醫院首一眼,他怎麼會不知道這些人心裡所想,聲音發寒,帝王威儀不怒自威,“還不快給朕滾去煎藥,越快越好!”
太醫院首聞言只得起身退了出去,臨走前止不住搖頭嘆息。只是到底君要臣如何臣不得不。
君堯深吸一口氣平復了心情,臉上浮現喜色,然後返回了寢殿。
君堯進來時看到的是正和素衣說話的楚晚歌,對此並不感到意外。傳太醫的動靜鬧得這般大,素衣在外邊聽到動靜進來也是正常的。
素衣衝著君堯行了個禮。
楚晚歌看著進來坐在牀頭的君堯,臉上是難得的喜悅,聲音格外的輕快,“阿堯,我們有孩子了。”
君堯也附和地笑笑應了一聲,“嗯。”
心裡卻是滿滿的苦澀,馬上就要沒了。而且以後也再也不會有了。
楚晚歌沉浸在喜悅中沒有察覺到君堯的不對勁,繼續開口,“阿堯,你說是男的還是女的。我喜歡女孩子,這樣我一定要把她寵著長大。可是還是男孩子比較好。”
君堯自然知道她的顧慮,他們是必須要有一個繼承人的。
“姬豔人呢?”
楚晚歌柔柔道,“小亦兒說他去找大臣商量前線的事情了。”
她如今懷孕了自然去不了,爾雅那邊又必須有援軍。
臨走前的意思似乎若是實在不行,也只能讓君堯御駕親征了。
楚晚歌又陸陸續續說了許多零零碎碎的事情,臉上充滿嚮往和期盼,這時候的她也隱隱有了爲人母的溫婉。
君堯一直含笑耐心地聽著,時不時附和幾句。
素衣看著這樣溫馨融洽的一幕,心裡五味雜糧,她看著這兩人一步步走到今天實屬不容易。可是心裡也隱隱爲自家少主感到不值。
太醫院首手裡端著一碗藥汁走了進來,腳步格外謹慎,先行了個禮,心裡有些慌亂,面上還是一副嚴肅古板的樣子,“娘娘,方纔您是因爲情緒太過激動,所以導致動了胎氣。頭三個月的胎兒最是不穩,娘娘切忌產生太過激烈的情緒。”
素衣走過去接過了太醫院首的藥汁然後遞給了楚晚歌。
君堯本來摟著楚晚歌的手臂也下意識地收緊了幾分,臉上露出關切的神情,“晚歌,還是趁熱早些喝了。”
晚歌,如果這孩子需要你捨命相換,我寧願此生無子。
素衣臉上面露沉思,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楚晚歌不疑有它,剛準備喝下時,素衣也猛然從沉思中驚醒,一把奪過了那碗藥汁。
楚晚歌不解地看著她。
君堯面色陰鶩地盯著素衣,暗道不好,五指收攏。
素衣此時也心有餘悸,若是她在慢一步,後果不堪設想,直直地看著君堯,語氣不再是恭敬,而是冷冷地質問,“不知陛下將墮胎藥給娘娘,欲意何爲!”
楚晚歌第一反應是看向君堯,眸子裡是極端的平靜,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現在心如死灰,被子外面顫抖的雙手泄露了她的真實情緒。
“這是墮胎藥?”
君堯被這樣的平靜看的慌了,手足無措道,“晚歌,你聽我說……”
楚晚歌冷冷地打斷,“我只需要你回答是與不是!”
君堯舔了舔乾燥的嘴脣,回答的坦蕩,“是。”
楚晚歌心裡最後的一絲期望也破滅了,一把甩開君堯企圖觸碰她的手,衝著君堯不顧一切地吼道,“滾!”
太醫院首心裡默默爲楚晚歌祈禱,敢讓他家陛下滾的人,這可是第一個,就連太上皇也不敢說一句重話。就算陛下再怎麼寵愛也忍受不了現在的情況吧。
出乎意料的是,君堯沒有大發雷霆而是真的按照楚晚歌說的那樣退了出去,臨走前強硬地說了一句,“晚歌,這一胎真的不能留,其他事都可以依你,唯獨這件事不可以。”
他算好了一切,唯獨漏算了素衣會醫。
意料之中換來的是更加響亮的一聲,“滾!”
鳳梧宮,楚晚歌兩眼空洞地靠在美人榻上,一動不動。
一旁的素衣忍不住也悄悄抹起了眼淚,娘娘讓陛下走了之後,不顧身體狀況硬是立即回到了鳳梧宮。得知了陛下執意讓她落胎的原因後,一直到現在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就這樣呆呆的。
她也從太醫院首那得知了情況,陛下這樣做也當真是十分在意娘娘的。
“娘娘,陛下他也是因爲對您用情至深。”
在這個子嗣至關重要的年代,沒有人會爲了保大人而捨棄孩子,即便母親有多麼尊貴。
楚晚歌雙眼回了神,語氣平靜得讓人心驚,“我只知道的是他想殺死我的孩子。”
那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啊,在剛剛得知他到來的喜悅還沒有退去時,他怎麼夢那麼殘忍的已經預備將他殺死。若不是素衣,只怕這個孩子如今已經不復存在了。
素衣張了張嘴,想替君堯辯幾句,動了動嘴脣看到楚娘娘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你去將陛下請過來。”楚晚歌冷靜了一番,她必須同君堯好好談談,不然憑君堯的能力,就算她千方百計也保不住這個孩子。
素衣不忍忙應了聲是,心裡卻不抱有多大期望,涉及娘娘的性命,陛下無論如何是不會鬆口的。
不多會,楚晚歌就聽到了君堯急促的腳步踏入了寢殿內。
素衣十分識相知趣地退了出去,順帶關好了門。
楚晚歌不顧君堯那滿是期望的目光,直接開門見山道,“君堯,這個孩子我必須生下來。”
君堯神色一下子黯淡下來,聲音慌亂不已,“晚歌,孩子我們還可以再有的。等你身體養好我們可以再要的。”
他猜到素衣定然會詢問太醫院首原因,特意叮囑他不能把娘娘會因此再不能生育的事情說出來,就是爲了給晚歌一個希望。至於以後,能瞞多久是多久。至少,他要她好好活下來。
楚晚歌搖搖頭態度堅決,“不,君堯,這個孩子我非生不可。”
君堯見她態度如此堅定,情緒也失控了起來,“晚歌,你總是說非怎麼樣不可。你可曾考慮過我的感受!孩子生下來了,那你怎麼辦若是你不在了,我又該怎麼辦。”說到最後一句已經是喃喃自語了。
楚晚歌看著君堯如此失態的樣子,忍不住紅了眼眶,站起身走到君堯面前抱緊了他,“阿堯。”
君堯就像是快被溺死的人一樣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緊緊回抱住了楚晚歌,口中喃喃道,“晚歌,不要離開好不好?這個孩子我們不要了好不好?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好好活著!”
楚晚歌感受著生疼的力道,聽著耳畔君堯幾乎快要崩潰的聲音,只是平靜道,“阿堯,你弄疼我了。”
就這樣平靜簡單的一句話,君堯情緒也漸漸平穩下來,摟著楚晚歌的手臂緩緩鬆開。
楚晚歌趁機退後了好幾步,看著君堯笑了,笑著笑著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君堯慌亂地想上前去安撫,卻被楚晚歌一個眼神硬生生制止了欲前行的腳步。
那是徹骨的寒冷,那般陌生的眼神讓君堯不敢上前一步。
楚晚歌神情似哭似笑,聲音裡有著絕望和難以名狀的悲傷,“阿堯,他就在我肚子裡,我甚至能真切的感受到他的存在,你讓我怎麼忍心?”
君堯先是慌張,緊接著是冷硬不留一絲餘地,“這個孩子絕不能留。”
只要一想到,這個孩子的出生是以晚歌的性命爲代價換來的,他對這個未曾謀面的孩子就無半分留戀。
楚晚歌自認爲這麼久了還是瞭解君堯的,他現在的態度此事根本沒得商量,即便鳳梧宮是她的人,她也無法在他手下護孩子周全,右手輕輕撫摸著小腹,然後神色堅定,做出了一個決定。
“撲通――”楚晚歌直直地對著君堯跪了下來,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了出來,聲音沙啞,“君堯,我求你保住這個孩子,我求你讓我生下這個孩子!”
君堯被這一幕震驚的無可復加,快步走過去就要扶起楚晚歌。
楚晚歌避了開來,依然跪在地上,伸出手去扯他的袖子,態度卑微到了泥土裡,“君堯,我求你……”
君堯沉痛地閉了閉眼,他的晚歌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如今竟然爲此不惜放下了骨子裡的驕傲跪下來求他。
“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說出來這個好字的。只是他知道他已經沒有退路了,他的晚歌把她的驕傲看著比性命還重要,連驕傲都可以放棄,若是他執意,那麼以他對她的瞭解,今日他就可以得到一屍兩命了。
楚晚歌被攙扶著起來了,她不敢去看君堯一眼,她以性命相要挾,換她腹中孩子一個周全。到底她還是負了他。
可是,阿堯,孩子何其無辜?
我們怎麼能那麼殘忍因爲一己之私抹殺了他的存在?
阿堯,如今我也是一個母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