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歌再次醒來, 夜色沉沉,屋子裡的燈光因爲風而變得忽明忽滅。
身上的疼痛已經減輕了不少,身上也有了些許的力氣, 楚晚歌撐著牀勉強想起來,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的身體能力, 身子一歪好不容易撐起的身子再次無力滑倒。
玉希炎剛進來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 面無表情地將手裡的白粥放在桌子上, 快步向楚晚歌走去,將她扶起靠著牀頭,同時不忘把枕頭墊在她背後, 好讓她靠的舒服點。
楚晚歌客氣地道了一句,“謝謝?!?
玉希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然後轉身拿過粥返回來, 勺子拿到楚晚歌嘴邊。
“要麼乖乖喝要麼爺灌下去?!?
楚晚歌本來想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因爲這句話生生嚥了下去, 再加上肚子實在餓,索性張嘴喝下一口。
一刻鐘後, 玉希炎帶著碗離開了屋子,臨走前沒有再看楚晚歌一眼。
楚晚歌感覺心裡空落落的,無端地有些難過,吃飽後本就容易犯困,很快就沉沉睡過去。
接下來的五日, 楚晚歌都沒有再見過玉希炎, 她也因此悠閒地在院子裡吃好喝好睡好, 那大夫的藥果然有效, 第三天時她就可以下牀了。
這一日楚晚歌正在院子裡曬太陽, 若瞳踏入院子裡,看著沐浴在陽光下, 神情舒適的郡主,脫口而出,“郡主,你似乎不難過?”
要知道這五日少主都未曾踏入院子裡一步,可郡主竟然像個沒事人一樣。
楚晚歌擡頭看了她一眼,不以爲然道,“怎麼,本郡主爲什麼要難過?”
若瞳沒有回答,繼續道,“郡主,外面傳來消息,殘月公子已經服下無憂草,性命無憂。”
楚晚歌神色也嚴肅起來,立即吩咐道,“若瞳準備一下,即可離開?!?
無憂草已服下,風殘月不久必定會登基,南曜這幾年已經大半在他手裡。
南曜這幾日定會大亂,而她必須儘快趕回去。
若瞳雖不懂自家郡主爲何如此著急,憂心道,“郡主你的身子如何受的了。”
楚晚歌笑了笑,“若瞳,本郡主的身子自然受的了。你只管照本郡主說的去做就好。”
若瞳見此不再多說什麼,忙退下去打點相關事宜。
半個時辰後,楚晚歌正準備回裡屋休息片刻時,一個挺拔的身形出現在院子入口處,正一步步向她走來。
楚晚歌神色恍惚,來人紫衣瀲灩,玉冠黑髮,嘴角掛著一抹漫不經心的笑容。懷裡抱著一隻天山靈狐,遠遠看上去是一抹雪白色。
一如初見。
“晚歌要離開了?”魅惑天成的聲音緩緩響起。
楚晚歌回過神來才發現對方已經走到了她面前,對於玉希炎的出現她在意料之中。若非他刻意,若瞳根本和外面聯繫不了。
“希炎,再見。”再也不見,這輩子都不要再見了。
玉希炎似乎聽出了楚晚歌未說完的話,臉上的笑容消失,優雅地將懷裡的靈狐遞給她,“吶,就當爺給你的禮物。”
楚晚歌聽著他那不容拒絕的語氣皺眉,看向面前的靈狐,還是委婉道,“靈狐一直陪在少主身邊,君子不奪人所好?!?
不知道是不是楚晚歌的錯覺,她感覺靈狐沒有之前的歡快了,此刻正耷拉著腦袋一動不動。
玉希炎並未因此收回手,而是態度強硬地將靈狐塞到她懷裡,輕飄飄開口,“若是不帶上靈狐,郡主可就走不出無憂城了。”
楚晚歌無力再同他多說,將懷裡的靈狐交給一旁的侍女,侍女帶著靈狐退了下去。
若是以往她可能還會逗上一逗,可現在她同玉希炎的關係,再加上得知靈狐是先少主夫人養的,更加沒了心思。
玉希炎在楚晚歌對面坐了下來,“晚歌都要離開了,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了。總該不用如此生疏吧?!?
楚晚歌心軟了幾分,語氣緩和了幾分,“希炎,珍重?!?
玉希炎神色莫測,幽幽開口,“那日爺以爲晚歌是要去祭拜的?!?
楚晚歌脫口而出,“祭拜你的前任夫人,我哪有那麼大度。”語氣依然酸澀不已。
玉希炎神色一愣,然後神情似悲似喜,啞聲開口,“原來你是因爲這個?”
那天的反常,他終於明白爲何她那時會如此激烈了。只是已經晚了。
玉希炎勾起一抹殘忍的笑容,一字一句開口,“楚晚歌,無憂城歷屆無城主又哪來的城主夫人?”
楚晚歌剛開始沒有反應過來,待想明白,整個人神色一震,艱難地開口,“那畫中之人是你母親?”
玉希炎神色又悲又喜。
楚晚歌身子一僵,她之前說了什麼?她竟然說他和她母親的關係讓她噁心?她竟然眼睜睜看著若瞳一怒之下毀了他母親發靈牌?
“希炎,風殘月大婚那日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你你毀了整個天下?!?
玉希炎並未因這句話情緒有什麼波動,似乎有些意料之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晚歌,爺最初的打算的確如此?!?
楚晚歌逼問道,“東方靈蕓是你安排的人,爲了挑撥我同風殘月?!?
“你都知道了還問爺做什麼?!庇裣Q最^也不擡地道,正用心把玩著手裡的茶杯。
楚晚歌只覺得一股無端的憤怒,前世他們所有人成爲了眼前這個人的棋子,而更可笑的是對方不是爲了統一天下而是爲了毀了整個天下。
可以說前世她的結局是玉希炎一手造成的,她本可以做那個眼裡心裡只有風殘月的郡主,然後等及笈之後嫁給風殘月,至此相夫教子,和無數貴女一樣後半生無憂。
雖然她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太在意前世的事情,可是怎麼可能真正不在意?
即便往事過眼雲煙,鏡中花水中月,華而不實,但是那些刻骨銘心的記憶依然刻在了靈魂的深處。
“晚歌來這的目的恐怕主要不是爲了無憂草,而是爲了無憂城的不死神兵吧?!庇裣Q缀翢o顧忌地指出,鳳眸定定地看著她。
楚晚歌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無憂城不毀天下永無寧日!”
若不是親眼看到她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這世人還有如此可怕的存在,前世四國混亂元氣大傷,而無憂城發動不死神兵,這些人擁有不死之身,刀槍不入,加入戰爭後,兩年的屠殺,最後四國俱滅,整個天下一片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這些不死神兵更是毫無人性可言,不管婦孺還是老人一併屠殺。
而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的玉希炎。
無憂城之所以能獨立於四國,甚至凌駕四國之上,成爲各國上賓靠的就是不死神兵的威懾力。
不死人的力量,誰能抵抗?
而這個秘密只有四國的每屆皇帝知曉,楚晚歌也不過是從母親遺書上得知的。
玉希炎回憶道,“晚歌,初見你的第一眼我便覺得你像極了母親??勺屑氁豢幢阒滥阃赣H不一樣。晚歌,家國天下,爺在你心裡究竟有多少位置,恐怕連你自己也不知道吧?!痹捨彩菬o聲地嘆息
。
楚晚歌垂眸不語。
玉希炎看著明顯逃避的楚晚歌,神色悲哀,面露嘲諷,“晚歌你看似有情,實則最是無情。你有著皇室骨子裡的涼薄,容易動心不易動情,即便是動情了也抵不過一個身份上的責任?!?
楚晚歌就像被人捅出了內心深處的秘密一樣難堪,這個她一直以來逃避不敢正視的事實,甚至從來沒有人發現過,哪怕是前世同她關係最親密的風殘月,也從未知曉她楚晚歌其實骨子裡最是涼薄。
不然也不會因爲聽到楚氏皇朝覆滅的消息而毅然以性命相隨,只不過是打著兒女情長的幌子罷了。
不然也不會答應和北冥冽合作,甚至拿終生大事作爲籌碼。
“你說的對,我的確涼薄?!?
玉希炎笑了,他活了二十餘年竟敗在了眼前這個女子身上了,眼角的淚痣妖冶異常,心中一片苦澀與痛楚。
“楚晚歌,你夠狠!”
楚晚歌偏過頭沒有看他,說她鐵石心腸也好說她無情無義也好,至少她只希望這個天下能夠盛世榮華。而如果誰阻了這條路,即便這個人是她好不容易動情的玉希炎,她也絕不會手下留情的。這是她刻在骨子裡的責任。
她從小便被灌輸“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家國天下”的思想觀念。
她不過想要一個盛世而已,她有錯麼?
百姓流離失所,天下生靈塗炭,這不是她想看到的。這個天下本該盛世榮華的。
玉希炎又露出似笑似悲的神情,鳳眸裡滿是眷念,深深地把楚晚歌的模樣認在心底。
楚晚歌皺眉,她不喜歡這種感覺,似乎有什麼超出了她的計劃。
“晚歌,你若是想得到你想要的,今晚來主院找爺,爺等你?!闭f完玉希炎自嘲一笑,邁開步子向著外面走去。
陽光灑在他身上,就像鍍了一層金光,讓人無端感覺雲端高陽,高不可攀。
待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裡,楚晚歌一直崩著的表情也終於鬆懈下來,整個人無力地趴在石桌上。
玉希炎,也只有你會心甘情願被我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