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他低聲說：“朕知道了。你的任務是保護她，不是監視。”聲音太低，不知道究竟是在對霧影說，還是對自己說。夜色凝結在他的臉上，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在霧影離開後許久，他手中的茶杯才轟然崩裂，化成碎片。
“這樣的機關你都能設計得出，很厲害麼。”洛水走進密道，牆壁在自己身後緩緩合上，但是通道里面隔著不遠的地方便放著一個不小的夜明珠，照亮腳下的路。在這種時代，有這樣的聰慧和算計，洛水不由得在心裡讚歎道。
“我自小被父親教導長大，他的野心，再清楚不過。而楓……”
“其實我一直想問，在皇上和你父親之間，你爲什麼選擇了皇上，是因爲愛嗎？”
愛，實在是一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洛水沒有真的接觸過。她有過的無非是作爲臥底的時候的逢場作戲。不過，她還是個孤兒，父親這個詞也同樣陌生，更何況是一個會讓自己女兒食用紫魑的父親？
無論洛湘的回答如何，洛水都已經決定要趟這一趟渾水了。
洛湘沉默了很久，然後問：“洛水，在你的那個世界裡，世界是什麼樣的？”
“其實準確地說，我應該來自於未來，在我的那個時代，國家已經不是屬於一個人的，而是屬於人民的。不存在階級，也不存在壓迫。有醫院爲大家治病，有學校教大家學習知識。但是仍然有少數的犯罪分子試圖破壞國家的和平，所以有軍隊。我們的軍隊來自人民，是人民子弟兵，保家衛國，守土爲民。普通百姓們靠自己的雙手來獲得財富，生活和諧。科技十分發達，有電，交通有車，有電腦和電話可以聯絡。和這裡很不一樣。”
洛水發現需要概括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一直以來生活著的世界，以爲自己最熟悉的世界，其實也是很難描述清楚的。但是她在敘述的時候臉上仍然掛上了淡淡的微笑。
雖然是個孤兒，雖然是個女子，雖然從小在軍隊中長大，一直沒有離開鮮血，一直無法得到客觀公正的待遇，但是她仍然知道自己是個人民子弟兵。在她的保護之下，很多人可以安居樂業。
即使在生命的最後，她也阻止了那顆髒彈的爆炸，挽救了無數人的生命。
“雖然有很多地方都聽不懂，但我知道你那個時代比現在的大舜要好得多。”洛湘的聲音裡有濃重的憂傷，因爲共用一個身體，那種憂傷直接從身體深處傳來，讓洛水也不由得爲之難過。
“你問我爲什麼做出這樣的選擇？其實我選擇的不是楓或者父親。你知道這個朝代嗎？風雨飄搖，戰事不斷，在大舜之前，已經連續有三個朝代，每一個都沒有超過百年。而現在，新的朝代百廢待興，洛水，百姓們已經承受不起更多的戰爭了。”
“父親，他的野心，是踏著無數人的屍骨的。而楓，他雖然年輕，但是他會成爲
一個好的皇帝。”洛水感覺得到洛湘語氣中的驕傲，她想起那個男子，那個肩膀上擔負著整個天下的年輕皇帝，無論如何，他真的很幸福。
“洛湘，我們現在是一個人，我會幫你的。”洛水堅定地說，“我曾經也是一個人民子弟兵。”
密道也終於走到了盡頭，眼前豁然開朗，是一個十分開闊的空間，在這裡，擺著很多個的架子，上面密密麻麻地擺滿了書。洛水走近才發現那根本不是書，是自己最渴望的東西。
“這一架裡是我所經營的產業，有客棧，驛館，青樓，布莊和銀號等等。當然，最主要的是青樓。這裡則是我想你最需要的情報，關於這個世界，大多數人知道的，和大多數人不知道的。這一架則是精心收集的經史典籍，和一些武功，醫藥秘笈，如果你感興趣的話。”隨著洛水的瀏覽，洛湘解釋道。
她的聲音隨著自己身體嘴角的上揚而愈加愉快。
“你還有多少驚喜給我？”洛水以爲這些還都需要自己一點點累積，但是明顯自己身體裡的靈魂永遠有能力讓自己感到震驚。
“你給我的也不少。”洛湘笑著說，“不過現在你會不會覺得十天的時間不夠？”
“是不夠。不過我是我們那裡最勤奮的學生，絕對也是你見過的最勤奮的。”
洛湘笑了，很愉快的那種，然後她的聲音突兀地停了下來，她說：“洛水，我不希望你因爲我而困住。我想你知道，之前，我剛剛醒來的時候，我是想要利用你的。”
“我也是。”
“但是我們很像不是嗎？”
“非常。”
“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幸福。而不是爲了我想要做的事情困住自己。”質地乾淨的聲音，是洛水來到這個世界以來獲得的最大的關懷。
“事實上，我對這個很感興趣。這是新一次的生命，我可不想虛度過去，很明顯，幫你的話日子不會無聊。你看，我說了要離開，我不是完全聽命於你。”洛水略開玩笑地說。
“現在我真的是需要休息了，你還有什麼要問的？”洛湘的聲音重新恢復了那種虛弱，洛水知道一直強撐著對於她來講已經不容易。
“雲煙，若枚，和你那個哥哥。”她乾脆利落。
“雲煙和秋水是蜀山的血脈繼承人，十年前遭到背叛，她被部下帶著逃了出來，部下死後被遺棄在路上，被我父親撿回府中。之後我救了秋水，她們和我一起長大。完全可信。她同樣知道這個密道，你可以安心地在這裡，不必擔心其他。”
“若枚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女子之一，煙雨樓和京城的幾處產業都由她幫我打理。情報上的事情可以完全可以交由她處理。”
“至於哥哥洛陽，和我同父異母的哥哥，也是丞相府最有能力的公子，卻不願意入朝爲官。哥哥最寵我，他可能知道我沒死。”
洛湘力求十分精簡地告訴眼前的女子現在的各種情況，她無法預知自己要休息多久，對於她們來說，共用一個身體是需要摸索的事情。
“最後一個問題，你，或者說我，會武功嗎？”必須承認，自從秋水見過霧影之後就十分介意這件事情。她是受過各種苛刻的訓練的特種戰士，然而卻無法感知到那個人的存在。她記得洛湘說過自小就受過各種的訓練，所以她想知道那樣的力量能否爲自己所用。
即使是未知的力量，洛水也會努力抓住自己可以抓住的全部。
“不但會，而且很厲害。”洛湘笑笑，“但是要靠你自己去掌握。我們兩個現在，誰也無法完全地掌握這具軀體。”
“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我沒死之前，所過得也是一種不茍言笑，時刻緊張，冷漠估計的生活。但是，這輩子，我不想。”洛水說。然後她聽到自己身體深處的淺笑，帶著無限的理解。
她們不再說話，洛水感應得到那個靈魂在自己的身體裡睡著，很沉。然後，她開始翻開第一本書，十天的時間，她每一秒鐘都無法浪費。
在密室之中，時間的流逝是無聲無息的，讓洛水從一堆書中猛然擡頭的原因是因爲她聽到遠處有細微的聲音，雖然細微，但是卻讓她瞬間警醒，因爲那是密室門被打開的聲音。她迅速地蟄伏在角落中，屏住呼吸，緊緊地盯著密道口。
直到雲煙拎著食盒的身影出現在密道口，她才暗暗地鬆了一口氣。放鬆了的同時，她終於聽到了自己的肚子一直髮出的抗議。
“我餓了。”她從角落裡走出來，像一個孩子般地對雲煙說。
雲煙從來沒有看到過這個樣子的小姐，她從來都是滴水不漏的，即使從來不高高在上，即使微笑，也仍然讓人覺得她放佛在另一個空間，思考著其他的事情。雲煙知道，在那個女子看似孱弱的身體裡，承擔著太多的東西，從出生就註定。
但是此刻，她就好像洗盡鉛華一般，放佛自己的一個妹妹，站在自己面前，帶著一點撒嬌和耍賴，大大咧咧地說一句：“我餓了。”
這麼多天以來，她第一次感覺到如釋重負。將食盒裡的東西一一擺到桌子上，笑著說：“小姐可是一天一夜都沒有吃東西了。”
洛水坐下來，覺得十天也並不是一件多麼漫長的事情。
“主子，宛儀今日出嫁。”洛水從密室出來的第三日，若枚一大清早便帶著一個穿著豔麗，妝容明媚的女子來素竹院前來拜見洛水。
煙雨樓是整個京城最大的青樓，在整個這條胭脂街上，有著不容動搖的地位。雖然它的出現不是最早的，甚至比一些其他的青樓楚館還要晚許多。但是但凡青樓，除卻其中女子花魁的美貌和技藝不說以後，最重要的就是它背後的權勢。
只有暗地裡的力量足夠強大，才能在明面上站住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