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響了,是朱怡萍打過來的:“喂,趙雅朋,為我的照片鑒別真?zhèn)危惺裁粗卮蟀l(fā)現(xiàn)嗎?”她的聲音冷冰冰的。
她竟然知道我在看她的照片,她還知道我在懷疑她,夜深人靜的,我一個人躲在一間小黑屋所做的一切她都知道。這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肯定需要超自然的能力。她肯定也不是黑客!電腦上,除了已知的幾個端口,其它的遠(yuǎn)程端口都關(guān)掉了。用最新、最先進(jìn)的嗅探工具軟件,最新的入侵偵測工具軟件,都沒有發(fā)現(xiàn)一點(diǎn)被入侵,或從電腦發(fā)送出的信息遭人嗅探的蛛絲馬跡。自己的電腦是安全的。
“怡萍姐,您別誤會。我突然對‘?dāng)?shù)字圖像盲取證技術(shù)’很感興趣。就順手拿了您的照片測試。您不會生氣吧?”趙雅朋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像個犯了錯的小學(xué)生。
“對,我的照片是合成。想知道是為什么嗎?”朱怡萍的話語中,有氣憤,有失望,有責(zé)備。
趙雅朋沒有出聲。趙雅朋很愧疚。平心而論,朱怡萍并沒有要求自己什么。即使她是假裝成鬼騙我,我也沒有失去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是誰。
朱怡萍等了一會兒,見趙雅朋不出聲,又開口說道:“我告訴你吧。我跟雅朋就沒有合過影。合成一張,聊以*。”她說的雅朋是她的前男友。
“怡萍姐,我知道您仍然活著,不是鬼。這令我非常開心。”趙雅朋小心翼翼地辯解。
朱怡萍換了一種幽怨的口吻,說道:“我倒希望我活著,可以身臨其境地看到海平四季盛開的鮮花,聞到撲面而來海風(fēng)中裹挾著的腥咸,品嘗到新鮮可口的飯菜,傾聽夜晚草叢中蟲兒們的淺吟輕唱。我想去田野里縱情奔跑,我想到大漠里徒步旅行,我想攀登終年積雪的大山,我想在清澈的溪水里戲水玩耍。我懷念兒時仰望夏夜星空的癡迷,我懷念高中畢業(yè)離校時那種悵然若失的傷感,我懷念初戀時意亂情迷的親吻,我懷念攻克技術(shù)難關(guān)時那指點(diǎn)江山的豪情。我懷念在父母懷抱里的童年,我懷念跟他們在一起的所有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可惜,我現(xiàn)在只是一個對人世依依不舍的孤魂野鬼。我是多么孤獨(dú)、寂寞、彷徨……這些,你能理解嗎?”
趙雅朋有些慌張了。他的兩只腳不安地左右交替著變換重心。他想,我在這里偷偷看她的照片,她都知道,也不是一般人力能做到的。那她……朱怡萍的這一番話,更多地是勾起了趙雅朋多少對未來的憧憬和對過去的懷想,他的眼睛都濕潤了。“怡萍姐,我就是想看看你。我想你。”
朱怡萍應(yīng)該也被趙雅朋感動了,她的語氣又變得柔和:“雅朋,姐已經(jīng)變成了鬼魂,不好看了。你要真想看,我就現(xiàn)身給你看一看。你怕不怕?”
“你真的可以現(xiàn)身?”對這個期盼已久的會面,趙雅朋在一瞬間沒有了欣喜,卻感覺到頭發(fā)全都豎起來了。凌晨兩點(diǎn),萬籟俱寂,與一個女鬼同處一室,這……這……我受不了。趙雅朋現(xiàn)在跟那位口口聲聲說喜歡龍的葉公沒有兩樣:龍真的要來拜訪他的時候,他卻嚇得要死。
朱怡萍似乎看出他的猶豫,嘆息一聲:“哎,看來你沒有準(zhǔn)備好。還是像以前我們約定的那樣,等你打敗鄔桐林之后,如果你還愿意,我們再見面吧。”
趙雅朋痛恨自己的懦弱,但真的不敢在這個時刻逞能。他心里有太多疑問,太多懷疑。除了朱怡萍之外,他從來都不相信有鬼魂、神仙之類的存在。強(qiáng)烈的好奇心驅(qū)使著他問道:“怡萍姐,你給我打電話,在網(wǎng)上跟我聊天,難道陰間也有網(wǎng)絡(luò),跟陽間的網(wǎng)絡(luò)是并網(wǎng)的?”
朱怡萍說:“陰間當(dāng)然沒有網(wǎng)絡(luò)……”她的話沒有說完,戛然而止。
“喂,喂,怡萍姐,你在嗎?”趙雅朋看了看自己的手機(jī),電源還有差不一大半呢,信號也是滿滿的。難道怡萍姐出什么意外?鬼也會出意外呢?被抓回去參加輪回?還是……
不對,她應(yīng)該是生氣了!她不想理我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懷疑她。我只需跟著她的教導(dǎo),認(rèn)真地學(xué)習(xí),實(shí)現(xiàn)我自己的目標(biāo),她就開心了。我懷疑她不是鬼,她要現(xiàn)身證明,我卻不敢答應(yīng)。她不現(xiàn)身,我又總是懷疑懷疑懷疑……哎……
腦海里,一個聲音說:我怕呀!我怕她出來是一具骷髏的模樣,或是一具干尸,或是面貌猙獰……
另一個聲音辯解道:就算她是那個樣子。她也不會害你,你何必害怕她呢?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樣的秉性,還要無端地恐懼呢?真是個膽小鬼!懦夫!
這個聲音說,我不怕。人大不了一死。早死晚死是一樣的。況且,真的有鬼的話,那可能人的生死早已事先確定:不該死的想死也死不了;該死的時候,不想死怎么抗?fàn)幎紵o濟(jì)于事!
另一個聲音說:太晚了。人家不想見你了。沒用的東西!
珠東花園里的路燈大多都熄滅了。凌晨三點(diǎn)鐘,這座精力充沛的城市終于有點(diǎn)困,睡意闌珊地打起盹來。趙雅朋跌跌撞撞地摸下六樓,物業(yè)為了省錢,樓梯上每三層開一盞燈照明。好在樓層都不高,樓與樓之間的間距雖然擁擠,也能看到一抹灰藍(lán)色的天空。
“風(fēng)兒不吹,蟲兒不鳴,是我的腳步越來越響,讓我羞愧。”趙雅朋一點(diǎn)睡意也沒有,他呆呆地看著天空西斜的彎月。心里想找點(diǎn)詞來描述此時的心情,卻把大文豪泰戈?duì)柕脑姼牡萌绱瞬豢埃杂X得很貼切。
幾個小時前,一直忙著檢測圖片的真?zhèn)危浢刻斓谋匦拚n:跑步五公里。要不要跑呢?猶豫中,他覺得還是要補(bǔ)上。趙雅朋拿定主意,仍然跟往常一樣,沿著珠東花園外圍墻開始跑起來。一邊跑,一邊想,只要我努力做好,怡萍姐肯定會喜歡的。我要對愛情忠貞不二,即使有比Rachel漂亮十倍、百倍的女子來倒追,我也不動心。
跑了小半圈,剛轉(zhuǎn)過一個街角,面前突然站出來一名衣著暴露的女子,雙手叉腰站在他面前,嗲聲嗲氣地說:“小哥哥,要不要包餃子?”
包餃子?是站街女吧?凌晨三點(diǎn),還有站街女?她要是這么勤奮地工作,做什么不成,非得干這個?昏黃的路燈照射下,那女子涂滿脂粉的臉慘白慘白,涂著劣質(zhì)口紅的嘴唇像是刷了一層油漆。不好,該不會是狐貍精吧?是朱怡萍搞的鬼吧?趙雅朋一激靈,不敢應(yīng)答,掉頭就往回跑。
那女子沖著他嚷嚷,也聽不清她在說什么。跑了幾十步,感覺安全了。他又開始走神。要是阿香跟Rachel一樣,倒追我呢?我能拒絕得了嗎?別做夢了,她之所以還當(dāng)我是朋友,不就是因?yàn)槲业娜似窌簳r還不錯嗎?不行,不能答應(yīng)。阿香要是倒追,肯定是在考驗(yàn)我的人品。如果我答應(yīng)了,她肯定會笑得肚子疼:跟你開個玩笑,你竟然當(dāng)真了。看來,你也是一個見色起意的家伙,賤男一個!
要是朱怡萍、阿香根本就是同一個人,這樣一個阿香來倒追我,我會怎么樣呢……突然,他感覺一個堅硬的東西重重地迎面撞擊了他一下,眼前一黑,他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