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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顏夕嗤笑著道:“你何時知道是我的?”

明遠道:“我一直都知道?!币驙懳以谀闵磉吪惆榱宋迨?。有一日卻被摒棄了。那時候我就知道,你終於有了一個新的軀體。

顏夕笑了,沒再說話, 既然他的答案總是這樣, 又何必再聽。

花轎就在不遠處, 而明遠走得異乎尋常的慢, 也就是想多跟她說會兒話罷了。

他揹著她, 已有下人爲顏夕揭開了簾子,顏夕按理腳是不能夠沾地的,必須人送進去。明遠將她送到轎子裡面去, 顏夕剛剛坐定,明遠就握住了她的手, 隔著一層紅蓋頭, 對她道:“顏夕, 我希望你幸福。”

顏夕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我一定會幸福。”

明遠道:“所以, 不要嫁給路少非?!?

顏夕冷笑:“你以爲你是誰?讓我不要給誰我就不能嫁給誰麼?”

“我是你師父!”

顏夕道:“別拿你是我師父這個身份來壓我了,顏夕死了五十年了,我可沒什麼師父!鬆手!”

明遠還想說些什麼,顏夕卻已不管,手上捏了個訣就要將他打出去, 然而明遠雖然已靈力大傷, 卻也比她強上許多, 竟是沒有推動他絲毫。顏夕此刻已有些口不擇言了, 她低著頭細細地說, 像是一隻暫時溫順下來的小豹子:“明遠,好一句你是我師父……但是咱們的師徒情分, 不是在桃花崖上就耗光了麼!”

礙著外面有諸多賓客,明遠只得將滿腹的話按捺下來,只是深深地望了顏夕一眼,哪怕知道她看不見,也一字一句地說:“我沒有負你?!比会嵬肆顺鋈?。

明遠想,他從來沒有這麼低三下四過。

顏夕聽了明遠這話,不由自主掛上了一個冷笑——他沒有負她?

他們有什麼關係麼,他哪怕是負了她又能怎麼樣呢?

他們都已經沒有關係了呀!

何況,該了結的事不都已經了結了麼?五十年,過了五十年了,一個凡人都能生老病死一圈兒了,他們何必還要繼續糾纏下去呢?

顏夕已是打定了主意,不再聽他的了。

該過去的早該過去了,從今往後,她只是路少非的妻子。

其實誰嫁給誰,誰娶了誰,於顏夕是沒有關係的。愛一個人也不見得非要嫁給他,嫁一個人也不一定要愛他。

只是爲自己找一個與血緣無關的親人,餘生裡將你當成我,將我當成你,相互愛護罷了。

*

路少非看見明遠從轎子裡出來無疑是鬆了一口氣,明遠身上像是又罩上了一層寒意,要將靠近他三尺之內的人全部凍成冰塊似的。路少非看著他那模樣心裡緊了緊,眼睛銳利地掃過明遠的臉,忽然招手喚來了一個弟子。

明遠眉峰緊蹙,眼睛一直盯著大紅花轎。花轎在八個轎伕的齊力下行得飛快,明遠看著轎子漸漸遠去,眼裡不能是沒有悲傷的,卻只是淡淡的看著——

明遠,你以爲,憑著你不多的壽命,還能給她什麼?

只是那麼看著……只是那麼看著她站在別人的身邊,就已經那麼難受……心痛得不能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裂開。明遠寬大的袖子裡,雙手緊握成拳。可是既然她過得好,那這百年來他所揹負的就沒有白費,他就有理由說,她已經不再需要他,他可以放心離去。

他早該離去。

可又怎麼捨得,看她成爲別人的枕邊人!

他正要像別的賓客一般去觀禮,卻不料自己在這裡只是稍稍出了會兒神,就已經落於人後了,自嘲似的一笑,旋即準備離開。

不!不對!

周遭並非沒有人,一個個手執刀槍劍戟嚴陣以待的潁鄔弟子,在他發現他們的一剎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包抄過來。

明遠豎眉,但倏爾就舒展開來,朗笑起來:“我道是怎麼回事……原來路大掌門是早有準備,要給明某這麼一著啊,當真好得很,好得很啊!”

他原本就有一種居高位已久的威嚴,只是淡淡的看你一眼就叫你想下跪,淺淺一笑就叫你恨不能去上吊。走在前頭的弟子一看他微笑著的臉和透著殺氣的眼神,就忍不住有些腿軟。

*

司儀笑吟吟地看著走到面前來的新人,路少非手上牽著紅綢花的一頭,顏夕頭上罩著大紅的蓋頭,微微低著頭,現出一個婀娜的身影。他徵求著路少非的意見:“掌門您看……?”

路少非面帶喜氣的說:“就這樣開始吧!”

顏夕微微低著頭,顯得很有一番溫婉女子的風範,只是她捏著紅綢一頭的手,將其攥得緊緊的,像是十分緊張……儘管,她也不知道這種緊張從何而來。

冥冥之中像是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她的腦海裡迴響:不要嫁給路少非,不要嫁給路少非……

她想問,爲什麼呢?

但是,沒有人回答。

沒有人知道,豔麗的紅蓋頭之下的她又有多麼茫然。

*

明遠淡淡地環視四周:“怎麼了???路大掌門既然要讓你們來‘接待’我,就該告訴了你們該如何對付我,這些難道還要我教麼?”與此同時,他的眼光盯著面前的人,像是將他所有的勇氣都刺穿了似的,那人竟然驚恐地看著明遠,一邊道:“不、不要過來!”

明遠將他微弱的呼救聲置之不顧,慢慢地、慢慢地向他走近,那人竟像是被嚇破了心神一般,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周圍人忙去看他的情況,居然暈了。

明遠又露出了一個極清淡的笑,然後——含光噌然出竅,劍鋒上血光一閃而過。

*

“一拜天地——!”路少非轉身對著大門,賓客都圍在一旁,大都是各個仙洲上的弟子,還有一些是從凡間而來。五座仙山,既爲仙山,定是有神仙居住的,因此不少人認爲到了仙山紙上,就已經算得上是半仙了。這裡是修仙者夢寐以求的跳板,作爲凡人而來到此處,亦是無盡的榮耀,也變相承認了他們在修真一途上的付出。

他們近似於狂熱地看著這對新人,然而——

顏夕沒有動。

她身邊的侍女趕緊上前,攙著她往門的方向轉身。

顏夕的身形頓了頓,腦內還在天人交戰,然而一想到路少非在懸崖底下對她發誓,說“你死了沒人要你了,就嫁給我吧”的時候,雖然是在笑,可是笑得比哭還難看的模樣,她一下子就心軟了。

她勉力勾起一點微笑,哪怕知道沒有人能看到。這是她的婚禮,她今天就嫁人了,好歹,也要高興一下。

她輕移蓮步,慎重地轉身。

*

明遠皺眉看了看周圍越來越多的穎鄔弟子,終於感到鬧心——

路少非料到本門弟子沒有誰能與他爭鋒,只能讓大量的弟子潮水一樣涌過來,不求打傷他,只求將他困個一時半會兒,他的想法明遠很清楚,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最好拖到洞房花燭夜完了之後。

他先前一直沒有使用殺招,畢竟兩家都是兄弟幫,還是同在一座山上,實乃本家,然而路少非這樣做,讓明遠古井無波的心裡也開始不住的按捺怒氣。他本來身上有傷,還是路少非的緣故,在這麼多的人面前,總不能一口血噴出來吧?這讓凌渠派、穎鄔派的弟子怎麼想?

因此只得提了一口氣,暫時壓壓冒上喉頭腥甜的血氣。

ωωω?ttкan?¢ Ο 這麼一會兒……他們或許已經在拜堂了吧?

他的眼睛看著左手小指上的一枚蛇形指環,苦笑。

然後他閉上眼,暫時歇息一會兒。穎鄔派的弟子得了路少非的命令,只求給明遠使個絆子,讓他無法前去觀禮就成了,因此也不欲傷他,只是嚴密地觀察他有沒有異動。

……不過看起來,這位掌門……似乎,受了不小的內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