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里,我突然覺得背后一陣發涼,像是一個濕漉漉的手臂在不停地撫摸著我的后背。這靜謐的道路上除了這女人低慢的敘述聲,其他似乎什么也不存在了,車子開在路上靜的出奇。
“美女,我說這大半夜的,別講這些不吉利的了,瘆得慌。你說我一個跑長途的,說車禍不吉利,你聽沒聽過艄公忌翻伐木忌火的,就是這么個理兒咯。”
司機跟我感受到了同樣的冰涼,還有些坐立不安,想要把話題拉回去。
“師傅你害怕?”女人問。“我講到天亮吧,天亮了我就不說了。”
“害怕,哈哈,我怎么會怕呢……”他干笑了幾聲,繼續道,“那你說,你繼續說,我全當聽故事了。那小子在輪胎里發現什么了?”
女人沉默了五秒,才幽幽開口。
“一小塊石頭。”
“一小塊石頭?”司機大笑,“美女你是不是逗我呢,一塊小石頭塞進車胎,那是多正常的事情啊,害我還一直提心吊膽的,以為輪胎里藏了個大活人呢。”
女人并沒有他的笑聲渲染,反而沉默的出奇,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直到幾分鐘過后,司機剛準備開始新的話題,她才不緊不慢的說道。
“其實那并不是什么石頭。”
夜里的風刮進車里,涼的很。我縮了縮脖子,把自己裹了起來。
“有人說了,那是指骨。”
司機倒吸了一口涼氣。脖子剛才感到一絲暖意,剎那間又灰飛煙滅,甚至感覺車廂都陡然一震。
“這……這假的吧……大馬路上的哪來的指骨……”
“也是,那人一開始也是這么認為的。但后來忍不住去做了個鑒定,說確實是指骨,還是人的指骨。”女人道。
我聽得大氣都不敢出,凝神屏息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后……后來呢?”
“后來那人報了警,但是警察找人在附近找了一圈,都沒有發現任何尸體的蹤跡,也沒有失蹤案的發生。事情不了了之。那根手骨就一直放在了他的家里。”說完這話,女人長時間的沉默著,喉嚨中嗬嗬的聲音依舊不絕于耳。好像一塊核桃卡在了咽喉之中。
“結束……了吧?”司機試探性地問道,“不過你說的這個故事,跟那個什么特大交通事故有什么關系啊?不就是一騎自行車的在馬路上摔了嘛,不是什么大問題啊。”
女人輕笑了一聲。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你別急,聽我慢慢說。”
他把那塊指骨啊。當做收藏品收藏起來了,因為鑒定的人說,這骨頭似乎有些年份。這位騎行者剛結婚,妻子和他一個房間。自從把指骨帶回家了以后。每到凌晨兩三點,就感覺喉嚨里頭火燒火燎的疼,渴的不行。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對著水龍頭沖,但醒來之后。這種感覺卻沒有了,跟正常人一樣,又接著睡。
這樣的情況每天都發生,那人全當自己睡前喝水太少,在夢里口渴而已。于是每天睡覺前,他都要喝一大杯子水,再上床休息。
事情發生在第三天。
那天夜里,他睡得好好地,沒有被口渴弄醒,也沒有做惡夢,卻硬生生被人給推醒了。
“老公,老公你醒醒。”妻子說道。
他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句怎么了,翻了個身扯了扯被子,又繼續睡了。
“你醒醒啊。”妻子依舊在搖晃他,力道一下比一下中,這應該不是埋怨他打呼嚕,大概是有什么事情了。
“怎么了?”他皺著眉頭,眼睛有些睜不開,半夢半醒地問道。
“你是不是把衛生間水龍頭開起來了?”
“你說什么呢,我不正睡著嘛。”他笑了笑,一把擁過身旁的妻子,示意她繼續睡。
“不是你聽啊,是不是有水聲?”妻子不依。
他有些惱了,不耐煩地說道:“你要覺得有水聲你不會自己去看看嗎?”
妻子不再說話,裹緊被子繼續睡,全當什么都沒有發生。
另一天晚上,妻子又被水聲給弄醒了。她下意識地去摸丈夫睡的那邊,手一按下去,空空的,沒有人躺在旁邊。
她睜開眼睛。“老公?”
衛生間的燈亮著,一個黑影子晃晃悠悠地從衛生間出來,順手關上了燈。妻子有些害怕,但借著燈光看到那人像自己的丈夫。果然,過了一會兒,上完廁所的丈夫回來了,爬上了床,躺在了她的身邊。
她伸開臂膀去抱住丈夫的身體,手在出擊丈夫臉頰的時候,猛地顫了一下。
他的臉上怎么這么多水。
到了白天,妻子問他,你昨晚上廁所怎么弄的滿臉是水,也不知道擦擦。
“我昨天上廁所了嗎?”他茫然地問道。
“自己去上廁所怎么都不記得啊,是不是尿床上了啊。”妻子打趣道。
他沒有在意,應該是自己真的忘記了吧,或者是妻子做夢了,總之不是什么大事。
但妻子卻夜夜都要被水聲弄醒,不是看到丈夫上廁所回來,就是水聲在自己睜眼的時候戛然而止,如此,但丈夫每晚都不記得有這么回事。
“你是不是最近沒休息好,成天做惡夢啊?”
到了周五,不用上早班了,妻子晚上躺在被窩里怎么也睡不著。一連幾天睡覺唄吵醒之后,就鮮少又優質的睡眠了,既然第二天沒事情,要不趁著這個機會去看看丈夫今晚到底有沒有上廁所,是自己的問題還是丈夫的問題。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妻子的上下眼皮在打架,眼看著窗外的月亮一點一點爬上天空的頂端,再一點一點地爬下去,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或許真的是自己做夢了吧。
她往丈夫身邊縮了縮,剛準備閉眼睛,猛地發現丈夫的手掌突然蜷縮了起來。
“渴啊……”他低聲說道,聲音低沉不已,聽起來似乎是在說夢話。
妻子下意識地想要叫醒他,讓他去喝水,但轉念一想這是證明自己的好時候,再等等吧。
渴不死人的。她想。
“好渴啊……”丈夫再次說道,翻了個身,面對面朝著妻子。
黑暗中,有兩束亮得發光的東西再望著她,她看不仔細。那光線不動,緊緊地攥著她的眼睛。她定睛一瞧,不是別的,正是自己的丈夫。
他正睜著眼睛,呆呆地看著自己,眼皮一眨也不眨。
“啊……”妻子被嚇到了,小聲叫了一下,但丈夫依舊沒什么反應,睜著怪異的雙眼,死死地看著他。
妻子的精神緊張到了極點,兩手都不停地出著雞皮疙瘩,上下牙床嚇得咯咯作響。丈夫這是怎么了,做夢了嗎,做的什么夢,為什么看起來這么恐怖。
妻子嚇得不敢出聲,等了大概十幾分鐘,丈夫慢慢把身子轉了過去,然后輕輕地坐了起來,兩腿下床穿好拖鞋,緩緩地走起來。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如果不是自己沒有睡著,那肯定不會被這一系列動作吵醒。
這不像自己丈夫平日的作風。
房間里傳來拖鞋的聲音,聽得十分清晰。
踢踏踢踏。
踢踏踢踏。
他走到了衛生間門口,打開了門,動作輕的好像是女人一般。
妻子鼓足勇氣,穿上拖鞋跟了上去,就躲在丈夫的背后,隔著一點距離觀察著他的動向。
他夢囈般地走著,在鏡子面前停下,先是拿起了鏡子前的木梳,開始一下又一下的梳頭。
呲啦呲啦……
梳頭的聲音連綿不絕,聽得妻子渾身雞皮疙瘩。她不敢去看,生怕看到自己丈夫投射在鏡子中怪異的影像。
丈夫梳完頭之后,隨手擰開了水池邊的水龍頭,擰到了最大。嘩啦嘩啦的水聲立即躍進了自己的耳朵。
“渴啊……”
這就是自己每個晚上都聽到的水聲,不會錯,一切都不是自己幻聽,一切都不是做夢,是丈夫,是他在擰水龍頭!
妻子本來害怕的心情一下子就被自我認可驅散了,她暗暗高興,想著明天一定要把丈夫夢游的事情告訴他,看他還笑不笑話自己耳朵出問題。
不對,口說無憑。妻子想到了手機。
要不錄下來把,拍個照也行,省的他抵賴。決定之后,妻子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拿起自己的手機,又折返回到了衛生間的門外,探出自己的腦袋準備偷拍丈夫。
此刻,她內心的激動遠勝過了恐懼,生怕自己動靜太大把丈夫吵醒,倒是有又要罵自己神經質了。她看了看衛生間里的影子,很好,丈夫還在里面待著,水聲不斷。
她打開手機攝像頭,剛準備拍,突然發現丈夫一頭扎進了水池之中,大口大口地喝著從水龍頭里面噴灑而出的水。妻子比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拼命地捂著自己的嘴巴,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過了沒多久,她才顫顫巍巍地舉起手機,對著丈夫開始拍照。
咔嚓咔嚓,連續按了好幾張。
好了好了,回去睡覺吧,回去睡覺吧……妻子撫著自己上下起伏的胸口不停地安慰自己。
就在這個時候,低頭喝水的丈夫猛地回過頭,直勾勾地看著正在拍照片的妻子,喉嚨之后嗬嗬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