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想辦法從這個鏡子里出去。雖然我毫無方向感,但是有這條水灣做參照,順著或者逆著走,總會到不一樣的地方。我立即邁開腿,朝著霧氣濃重的遠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著。
腳步踏在濕軟的草地上,聲音很輕柔。在這個看不清敵我的地方,鬼怪也不會擅自行動吧。我這么安慰自己,一邊仔細地聽著四周的動靜,一邊小心地往前方走去。
走了沒多久,我就發現了不對勁。這里跟陸遙的夢境十分相似,雖然有參照物,仍舊會繞著圈走。如果我順著水灣一直向前,很有可能整個水灣就是一個圓,走來走去都走不不到盡頭。這樣不僅會耗費我所有的體力,也會更加暴露自己。但是假如我到那邊去的話……
我停下腳步,把視線轉移到那片竹林子里。竹林雖然是一個未知的地方,但作為參照物更加具有可控性。這樣想著,我便轉移路線,掉頭往竹林的方向走去。
好在竹林并不是一個幻象,那陣清冽的風很真實地打在臉上,我立馬撥開竹子,踏了進去。
由于竹子的直徑與樹木不同,竹林的布局也跟樹林有很大差別。特別是這一片竹林不是人工種植的,自然狀態下的它們全都長在一起,絲毫沒有能夠落腳的地方。走了沒幾步,前方的道路突然顯得寬闊起來,像是之前已經有人重新開辟了一般。
這對我來說既是一個好消息又是一個壞消息。假如對方跟我一樣,是一個誤入其中的人,那我便會有一個志同道合的幫手;但假如開辟這條道路的一個鬼,那我現在的處境就危險了,我很有可能正順著它開辟的道路。往它的嘴里送。
剛想到這里,腳下沒怎么注意,一下踩到了倒下的竹子,清脆地“啪嗒”聲頓時從我的腳邊傳遍了整個鏡中世界。我的心一下便提到了嗓子眼,這舉動很有可能引來不必要的東西。
我在原地呆立了三秒,心跳聲聽得一清二楚,再次準備出發的時候。身后響起了一陣“吱吱呀呀”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好似年久失修的木質車輪。緩緩地從我身后一點一點接近。
我不敢回頭看,此時的竹林之中也沒有任何地方給我躲藏。我只能靜靜地呆在原地,凝神屏息地等著那個聲音離我而去。
吱嘎吱嘎……
吱嘎吱嘎……
它不斷轉動著。聲音恍恍惚惚,時近時遠。就在我以為它即將離我而去之時,它突然停住了,停在了我的腳跟邊。一個幽怨地聲音從我的腳邊響起:
“快來看看你的孩子……”
咯噔咯噔……
我的心臟猛烈地跳動著。腳下的聲音像一股冷氣,從我的下方逐漸上升。我嚇得一動都不敢動。任由那個聲音繼續說下去:
“快來看看你的孩子啊……”
它高了音調,聽上去愈發詭異起來。那聲音貼著地面,又是乘著木輪來的,沒道理從腳底下傳來啊。
一個恐怖的想法出現在我腦子里:這該不會是一個死在車輪下的頭顱吧……
重重地咽了一下口水。還沒從自己恐懼的想法中緩過神來,另一個黑影突然從天而降,抓住我的手立馬飛奔起來。我剛剛就要從肚子里跳出來的心臟又被我咽了下去。腳在地面上站立了太久。早就不聽我的使喚了,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被面前這個人牽著跑。他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我的腦中一片空白,該思考什么該做什么一點頭緒都沒有。這人跑得飛快,似乎已經十分熟悉竹林的地勢了。我面前晃過一個又一個粗壯的竹子,都僅僅只在腦門上一閃而過,并沒有撞上去。
我之所以稱呼這個人為“人”,是因為他和我一樣有著組成人的必備器官——有手有腳。不過我總覺面前這個人拉著我奔跑的場景我有些說不出的熟悉,一種莫名的不安涌上心頭。
不用考慮眼前的路線之后,我終于恢復了自己的思緒,開始打量面前這個飛奔著的黑衣人,這才想起來曾經在哪里見過他。
略長的頭發,黑衣黑褲,永遠背對著我的身影。
地鐵。
這下終于找到那股莫名不安的源頭了,這個男人就是我在地鐵上的夢境之中,夢到的那個起!
剛剛才安心的我此刻又不安起來。我一直認為曾經經歷的那個恐怖夢鏡是出之有道的,如果夢鏡變成了現實,那這到底意味著什么?
就在我一晃神的時候,拉著我沒命奔跑的男人已經停了下來。我們不知不覺已經跑出去了很遠,身后的詭異木輪子已不見蹤影,面前已到達了竹林的最深處。
面前是一個由竹葉竹子編織而成的棚子,棚子上面覆蓋著許許多多的鳳凰木作為頂棚,雖然簡陋,倒也可以蔽人。
當黑衣男停下來的時候,就跟夢境重現一般,靜靜地背對著我。我生怕他的腦后也有一張沒有五官的臉,而這如面具一般的臉背后就是起的真容。
不管怎樣我都是要去面對的,反正腹背受敵,橫豎都是一死。這樣一想,也就鎮定了不少。興許是因為自己太走神了吧,當我再次望向他的時候,他已經回過頭看著我了。
沒有一點點防備,卻出人意料的安心。
是一張有些蒼老的臉,我之前沒有見過。長及下巴的黑色濃密頭發之中嵌著幾根銀色的發絲,被從中間分開,軟軟地搭在腦后,一圈有些凌亂的胡渣沿著他的嘴唇瘋狂地生長著,幾乎占據了他的大半張臉。大而圓的眼睛上方,一道深深地褶皺嵌在里面,這痕跡我倒是很熟悉,李雨霏也有像他一樣寬的歐式雙眼皮,這顯得她看上去更加迷人。
不過眼前的這個男人給我的感覺出了迷人,更多的則是謎。他是誰我心中已經有了幾分答案,但是他的眼神卻似乎是在告訴我,不要多問。
不過那個名字還是從我嘴里蹦了出來,莫伊,我輕輕地喊他。
他聽到這名字之后沒有回應,只是眼神變得更加復雜了。我不知道自己這么做究竟對不對,在這種地方是不是大家都不想記起自己痛苦的回憶。
“你發現墻里的秘密了吧。”他低下頭,靜靜地說道。“你能走到這里,想必也應該把事情了解的差不多了。”
“我是知道不少了,不過還不夠。”我盯著他的眼睛回答道。
他看了看我,沒有接話,站起身走到竹棚邊檢查著棚子的結構。
“我不喜歡問題多的人。剛剛就應該讓你的靈魂被輪入道吃掉。”他沒有回頭,聲音傳到面前的竹棚上,又反彈進我的耳朵里。
“輪入道?”
“就是剛剛和你講話的妖怪。聲音是從輪子中間禿頂的腦袋里發出來的,只要你回頭,它就會吃掉你的靈魂。”莫伊說著,已經檢查完了棚子,“輪入道喜歡秘密多的人。”他回頭撇了我一眼,轉而走進竹棚,坐在了里面的椅子上。
這么說他剛才的的確確救了我的命。
我走過去,進了竹棚,卻找不到第二張竹凳,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反正臉皮已經很厚了,不介意再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