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朋友的家,在鄰水一帶,名字好像就叫汜祁鎮。由于秦三友要帶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過去,怕過不了安檢。所以方便起見,我們準備自己開車過去。算了一下時間,大概需要一個半小時的車程,當天去當天就可以回來。
提前通知那家人后,他們居然連夜派了一個親友過來,說是要替我們開車。這種過分的熱情讓我們有些無法適從。但畢竟是人家的好意,我們就讓那人開車,一早便踏上了去汜祁鎮的路。
天氣已經很明顯的轉暖了,早起也不會太冷??諝庵袕浡菽景l芽的蓬勃氣息,似乎多嗅一些,人也會跟著精神起來。作為司機的那人開車開得極其平穩,這讓我有機會好好觀賞周邊的景致了。
“哇,你看,那邊的河好漂亮??!”窗外巨大的水體映入我的眼簾,平整得像一面鏡子,倒映著天空中灑下的陽光,霎時光陰交錯,金鱗閃閃,讓人不禁有種“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的美妙感覺。
“漂亮吧,這不是河,是憑陽湖,”開車的司機說道,嘴角帶著一絲驕傲的微笑:“憑陽的意思就是憑著陽光。所以觀賞湖景最好的時候,就是現在這會兒有陽光的時候啦。看到這湖泊,也就快到我們那了?!?
果不其然,向湖的另一面望去,隱隱約約有些村莊佇立在低矮的山腳下,花叢似的一簇一簇聚集在一起。
“誒,小祁,看你的樣子年紀也不大,怎么開車開得這么好?”秦三友問道。
“嗐,老伯伯過獎啦,我本來就是干這個的嘛!”小祁嘿嘿地笑了幾下,“我是鎮上的駕校教練啊,初中畢業就出來工作了,哪像小秦啊,還出過國哩!”
祁陽雖然看上去年輕,皮膚卻顯得十分黝黑,大概是常年在外曝曬而造成的吧。不過這膚色稱著他的臉,卻有一種運動員的健康感,嗯,有些像陸遙。
坐我旁邊的秦初一剛上車五分鐘就打起了瞌睡,嘴巴半張著口水都快流下來了,此刻估計正在夢里看周公做飯吧。我看著他女人似的粉白臉龐,真想拉他出去曬個三天三夜。秦三友回頭讓我叫醒他,說快要到了。
我在他腰間用力戳了幾下,他一個激靈猛地醒了過來,瞪大了眼睛茫然地轉頭看著周圍,像是一只被驚醒的哈士奇。特。別。二。
伸了個懶腰后,也不管之前我們聊過啥,對著小祁劈頭蓋臉地問道:“祁陽,說說你家女鬼呢?!?
“唔,我也說不清,我平時不跟我姐他們住一塊兒,詳細情況你還是去問他們吧。”祁陽一邊說,一邊把車拐了個彎,駛進了一條狹窄的小道,小道旁蜿蜒著緞帶似的溪水,再往前就是村莊和后山了。
車子開不進村里,只好停在了祁陽的駕校里。我們幾個人拎著各自的大包小包,一前一后跟著祁陽朝他的姐姐家走去。
一進村里,原本照射得正猛烈的太陽“呼”地一下就不見了,四周都進入了蔭蔽,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層青紗。祁陽說,這是因為后面那山的角度正好把這邊的光線給擋住了,才形成了這個巨大的陰影。我心想這分明不是“憑陽山”而是“屏陽山”嘛,這種陰濕濕的地方環境再怎么好空氣再怎么清新,我也不愿意住這兒。
沒多久,祁陽停在了一戶看上去頗大的房子面前。是那種典型的自家蓋的樓房,與秦初一家那種經過設計的自建樓不同,除了面積大,看上去跟周圍的房子也沒什么區別。
來到這里,祁陽明顯自在了許多,主人似的給我們泡茶,跑樓上去喊人。
“祁月!叔叔家請的師父們到了!你們下來吧!”祁陽朝著樓上喊完,就聽到兩個人邁著緩慢的步伐一點一點從樓上挪動下來。
祁月,也就是祁陽的姐姐,看到她的一瞬間就被她隆起成一個巨大球狀的肚子給吸引住了。她稀疏的短發披散在肩頭,扯動著蒼白的臉頰朝我們支起一個微笑。祁月是那種典型的南方人,個子骨架都很小,這與她巨大的肚皮極不相稱。
在一旁扶著她的是一個年輕女孩兒,紅潤白皙的臉龐與祁月有著極大的反差。她脖子上圍著一條淺杏色的絲巾,身上穿著大紅色的外套,黑得發亮的秀發直直地披散在外套上。女孩兒的身姿十分挺拔,如果不是祁月巨大的肚子,根本不會注意站在女孩旁邊的她。見到我們,她靈動的大眼睛眨了眨,看到祁陽的那一刻露出了細膩的微笑。
這就是所謂的光彩照人吧。
“啊,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小趙。”祁陽一個箭步走到小趙身邊,特別寵溺地望著她,“旁邊那個是我姐,祁月?!?
“趙姑娘是哪里人?”在一旁毫無存在感的秦初一冷不丁地冒了一句,眼睛直直地望著小趙。
小趙也沒想到外人會突然問她問題,臉上的笑容僵在了那里,有些結巴地說:“我……我是本地人啊,就住村上,我叫趙語敬。”
“各位趕路趕了這么久,還沒吃飯吧。我們村子小沒什么能招待各位的,望各位見諒?!鄙頌榕魅说钠钤铝ⅠR說道,趕忙化解了尷尬。
祁月的丈夫在外地工作,要到傍晚才有空回來。我們幾個先吃了飯,就開始詢問祁月關于女鬼的事情。
祁月說,其實稱她女鬼也不大好,對先人有點不敬,畢竟自己懷了孩子,想積點福積點德。而且所謂的親戚,其實是自己丈夫的前妻。
我們頓時大驚。如果說是親戚的靈魂不散,倒還覺得不可思議;前妻的亡靈作祟,那就有點說得通了,忙讓她繼續講下去。
“我丈夫的前妻是在他三十歲那年去世的,具體原因我丈夫一開始不肯講。他是外地人,妻子死后就到了我們村上,認識了我,我們就在一起了?!逼钤戮従彽恼f著,手不自覺地轉動著無名指上的戒指,“他對我不錯,沒多久我就懷孕了。但是自打我懷孕以后,就老是夢到一個女人坐在我的床頭,望著我的肚子,似乎是想要里面的孩子?!?
“一次兩次也就罷了,但這個夢天天糾纏著我,讓我吃不好也睡不好。我告訴我丈夫之后,他才對我說了實話。他那前妻,是難產而死的。所以我們懷疑是她前妻的亡靈看到他有了新的家庭,不愿意離去,才盤旋在我的夢里?!?
看祁月的面容,確實能看出她睡眠不足。眼窩深陷,黑眼圈有些明顯。她的身子骨極其消瘦,不禁讓我覺得與陸遙患夢那會兒特別相似。
“就做夢的話,應該也沒什么吧,等孩子生下來估計就好了。”秦三友說道。
“一開始我也是這么想的,但是夢里的女人日復一日地坐在那里,臉上的表情一天比一天兇狠。她還時不時地用手摸我的肚子,長長的指甲就像要摳進去一般。白天只要是我待在家里,就覺得屋子里陰陰的,似乎有個人在角落里看著我,甚至有時候家里的東西,都會不自覺地移動!過幾天就是預產期了,我越來越覺得她會阻礙我生孩子,甚至會讓我跟她一樣,難產而死!”
說到這里,祁月的情緒激動起來,瘦弱的胸口猛烈地抖動著。做母親的一旦想到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會遭這種罪,豁出命都會想去保護的吧。
“我們之前也問過村里人,說肯定是那個男人的前妻化作厲鬼了!”祁陽說道,語氣提高了許多,“當初我就說那個男人不靠譜!那么有錢怎么會到我們村子里來!還帶了一個拖油瓶!”
“拖油瓶?”
“對啊,他前妻跟他有過一個孩子,還好是跟著那孩子爺爺奶奶住的。”祁陽嘆了一口氣,繼續道:“我看那男人一早就出去,留我姐天天一個人在家里養胎,這難道不會憋出病嗎!所以就跟小趙過來幫忙。要不是這幾天有小趙在家做飯,我那未出世的外甥準被那個男人給餓死了!”
祁月低聲說了祁陽幾句,讓他別說自己姐夫的壞話,轉臉又對我們說:“你們也別怪我丈夫,也不是他的錯。各位只要讓他的前妻好好走了,讓我的孩子平平安安生下來,就太感謝你們了。”
祁月說完,我們便讓小趙扶著她上樓上歇著去了。祁陽坐了一會兒,也去上班了,留了個電話給我們,說有事就找他。
秦三友等人都走光了,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說道:“孫媳婦兒,聽到了嗎,這可是夢里的鬼,得讓你大展身手啦!”
我有些膽怯似的聳了聳肩,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放心,有我們在呢,你進去看一看就好了,”秦三友說道,“本來我就覺得祁月說的那個夢,只是個幌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