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有九魔一魘的說法,意思是世上能生成九個魔,也不一定能形成一個魘;而九個魔的兇惡,也比不上一個魘。我面前的這個東西,竟然是一個魘的幼體,而且它即將孵化完成。
“那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如果是一般的妖鬼,我或許還能讓身體里的貘把它吃掉。但魘的兇惡以及它與我有著相似的特點,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面前的古樹已經完全枯萎,枝椏和樹干都被蟲卵流下來的濃稠汁液給包裹住,發出腐敗的氣味,顯得毫無生氣。所有村民都不見了,燈籠的光線一消失,四周立馬陷入黑暗。鶴伸出修長的手指,向右邊輕輕一指,旁邊房屋上的燈籠立馬重新亮了起來。借著微弱的光線,我看到樹冠上的黑影突然動了起來,看樣子這東西就快要孵化完成了。
“鶴,”我拉了拉他的袍子,緊張使我的額前滲出了細密的汗水,“你快點想想辦法。”
他扯了扯被我拉住的袍子,噘著嘴嘟噥道:“真是!你們控夢之物之間的事情,我根本不想管。”
我看他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似乎鐵了心不想管這檔子事了。
“就算你不管我,你的那些村民你不管了嗎!”我繼續扯著他的袍子,說道:“他們的靈力都被魘吃掉了,你不救他們他們怎么辦!”
“……”
“你就眼睜睜看著你一手創造出來的村子毀在這個東西身上嗎!喂!你以后還想不想要這個避世所了!”
從樹冠方向傳來“啪!”地一聲巨響,打斷了我的爭辯。一大團濃稠的橙黃色汁液從高處滴落在地,向上看去時,瑩瑩的黃光已經所剩無幾了,孵化即將完成。
“快啊!!!!”我幾乎要把鶴的衣服扯下來了。
他終于有反應了,伸出手指揉了揉鼻子,無可奈何地說道:“好啦好啦別扯了!我幫你就是了。”
我聽到他答應了,立馬松開手,滿懷期待地等著他做出反應。只見他解開扣在一起的雙手,伸進自己袍子里掏了掏,竟然摸出了一個人形玩偶。看那黑色的直發和稀疏的劉海,加上灰色的休閑外套和馬丁靴……這特么不是我嗎!
“你什么時候……嗷!好疼!”我剛想問他什么時候做了一個以我為原型的娃娃,他卻從我頭上扯下了幾根頭發,疼得我嗷嗷直叫。“你干什么啊!!”
“幫你啊,不然你以為我在干嘛。”他依舊面不改色,拿著從我頭上拔下來的頭發,仔細地纏繞在人形娃娃的身體上。然后拿出一張寫有我名字的符紙,貼在娃娃的背后。
“吶,我考考你,這種使用人形布偶的古老咒術,叫什么?”鶴一邊做著手里的活兒,一邊問。
我愣了一下,隨即想到了TVB宮斗劇中經常出現的一幕:某妃子為了上位爭寵,從道士那里求來人形布偶,然后在其身上寫上阻礙其晉升的皇后的生辰八字,拼命地拿針去戳,最終皇后在這種詛咒之下暴斃身亡,THEEND.
“這是,厭勝之術?”
“哈,沒少看電視劇嘛!”他做完了手里的工作,對我說道:“厭勝之術,又叫做魘鎮法。從古至今,這種法術其實都不止詛咒一種作用,只是人類的利益心太重,只有詛咒這一種用法流傳下來了。
“魘鎮,即鎮魘。這種法術的另一個作用,就是作為替身,讓魘誤認為這個才是它的目標,從而把魘鎮在這個娃娃里。我們面前的這個魘還只是一個幼體,所以這法術應該可以完全將它消滅。”
我恍然大悟,不得不說鶴懂得的東西比我多太多了,我竟有些崇拜他。我催促著他快些行動,因為從樹冠上傳來的聲音看,時間已經不多了。
“好啦好啦,就快好啦,你別催我了!”鶴不耐煩地說道,對著人形娃娃念念有詞地施了一段咒語,把她放在了我剛才站著的地方。“剩下最后一步啦!快,制造一個夢境把它圈禁在這里,省得等會兒它發現不對跑出去。”
我立馬按照鶴的指示,以這個十字路口為基礎,編織了一個小型夢境。可以說,夢境就如同另一種形式的結界,同樣可以起到禁錮生靈的作用。
布置妥當后,他又從他百寶箱一般的袍子里拿出兩張疊好了的紙條,遞了一張給我。我接過那紙條看了看,是抄寫的類似佛經一樣的東西。
“這是《尊勝陀羅尼經》,放在身上,那些不祥之物一時半會看不見我們。”說罷,鶴拉著我走到路旁的陰影之中,靜靜地觀察著曝露在地面上的那一個小小的人形布偶。
黑暗之中,突然一陣“吱吱呀呀”的響聲從古樹的方向傳來,顯然是有什么重物壓在了樹枝上,且還在不停地移動著。幼體的魘開始行動了,沒過多久就跳到了地面上。
雖然身上帶有《尊勝陀羅尼經》,那妖魘的幼體應該看不見我,但我依舊緊張地手心出汗,人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心跳不停地加速,好像馬上要從嗓子里蹦出來一般。
黑影慢慢地向人形玩偶移動著,終于進入了燈籠光線所照射的范圍之中。那毛茸茸的黑色觸角一出現,我立即忍不住驚呼道:“蜘蛛!”
鶴猛地伸手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低聲對我說道:“魘沒有固定的形態,你越懼怕什么,它就會變成你所懼怕的對象。你不要出聲,壞了整個計劃。”
我點了點頭,硬生生吞下了我的喊叫,鶴才松開手。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竟然離他這么近,幾乎靠在了他的胸膛上。我也不覺得他有多么不愛干凈了,只是覺得離他近一些我就多一分安全感。
魘的全貌逐漸出現在我的視野里,果然是一直全身漆黑的巨型蜘蛛。它龐大的軀干上一排密密麻麻的眼睛不停地左右擺動著,看得我直起雞皮疙瘩。特別是望向我們所在的這個黑暗角落時,它的眼睛停留了一會兒,好在注意力立馬就被地上的人形玩偶吸引住了。
它在距離人偶三米遠的地方,猛地吐出一盤黏膩濕熱的蛛絲。冒著熱氣的蛛絲有如硫酸一般,發出陣陣惡臭。很快,一團又一團蛛絲包繞在人偶身上,人偶漸漸已經變成了一團白色的黏球。
看到自己的獵物已成囊中之物,魘迅速地靠近,尖銳的黑色利爪一把插入白色黏球的中心,接著提到自己的嘴邊,張開血盆大口開始慢慢吞噬,這種進食的聲音聽上去令人毛骨悚然,我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鶴的手。不知是不是錯覺,鶴像安慰我似的回應般緊緊握著。沒過多久,整個人偶都被魘吞進了肚子里,四周又一次恢復死寂。
我等待了好一會兒,依舊沒什么動靜,不禁有些懷疑鶴的法術到底靈不靈驗了。“喂,這樣做行不行啊……”我小聲在他耳邊問道。
鶴沒有回答我,依舊死死盯著魘所在的方向。我自覺沒趣,也跟著恢復了視線。突然,魘巨大的腹部開始鼓脹起來,如同一個氣球一般,越來越大。鼓脹的速度如此之快,幾乎就要把它的肚子給撐破了。
魘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開始煩躁地四處擺動著爪子,邊上的房屋許多都被他的利爪搗毀,但它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似乎疼痛難耐。終于,隨著“嘭!”地幾聲,魘的肚子裂開了無數小孔,一束束刺眼的白光從黑乎乎的孔洞中照射出來,把漆黑的夜空照得有如白晝。
我撇過臉,鶴用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刺眼的光線讓我感到一陣暈厥。
“結束了。”他靜靜地說道。
聽到這話,我才敢把眼睛睜開。濕重的濃霧漸漸散開,視野變得清晰起來。魘剛剛所在的地方變成了一個黑色的大坑,無數瑩白色的光點從坑里緩緩飄出,如螢火蟲一般,星星點點,在夜空中閃爍著醉人的光輝。
“這些東西是……”我看著飄向我的“螢火蟲”,好奇地伸手去觸碰。
“別碰,碰了就回不來了。”我立馬把手縮了回去。
星星點點的光亮突然變大,逐漸具有了人的形狀。我驚喜地看著面前的變化,剛剛消失的村民們正一個一個從銀白色的光點中緩緩走出。
原來這些都是靈魂啊……他們都得救了……
我情不自禁地望向站在一旁的鶴,他依舊兩手插在袖口,靜默地站在光點之中。但我明顯感覺到,他的嘴角有一絲上揚。見我一直盯著他看,他立馬瞪了我一眼,說道:
“看什么看,你別亂想。”
“……”我不說話,就靜靜地看著他笑。
“喂!你干嘛!我笑了嗎!”他有些生氣地朝我走過來,噘著嘴的樣子跟個孩子似的。
“我可什么都沒說。”我轉過身,心想他看到村民都回來的時候,心里應該比我還要高興吧。
“鑒于你剛剛嘲笑我,我決定再扣留你幾天。”他冷不丁地在我耳邊說道。
“什么!”我被他嚇得夠嗆,驚呼道。
“幾周。”他開始往回走。
“喂!”
“幾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