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里,楚天涯終于睡了一個囫圇覺。醒來時,他嗅到蕭玲瓏的頭發(fā)上特有的清香味道,于是眼睛都沒有睜開時就說道:“你什么時候來的?”
“你的鼾聲最響的時候。”蕭玲瓏偎到楚天涯的身邊,用手輕撫他的臉頰,“天涯,最近你瘦了好多。臉頰都有些凹進(jìn)去了。你什么時候能消停幾日,在家好生歇息一回?”
楚天涯捉住她的手在唇邊輕吻了一口,說道:“你的手胖了。”
“聽人說,是浮腫。”蕭玲瓏說道,“懷孕的女人才會這樣。”
“辛苦你了。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楚天涯無奈的笑了一笑,“你明知道最近江南在鬧騰了,我如果不出面管一管,會一發(fā)不可收拾。”
蕭玲瓏輕輕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知道這件事情至關(guān)重要。但是,大宋的天下莫非只有你一個人了么?就不能把一些事情,交給他人去處理?你畢竟只是**凡胎,不是神仙。這樣操勞下去,你會累垮的。”
楚天涯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我估計(jì),料理完江南之事,就沒有特別大的事情需要我親自料理了。”
“大宋不要趁此北伐,對付金國么?”
“要。”楚天涯答道,“但是,我大可以坐鎮(zhèn)在后方指揮,掌控大局。我花了那么多的時間與心血,來培養(yǎng)與提拔劉子羽與岳飛,可不是隨心所欲漫無邊際。這兩個人,都是才德兼優(yōu)的帥才。若論行軍打仗,他們遠(yuǎn)比我強(qiáng)。而且,一定能夠讓人放心。”
蕭玲瓏若有所思的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其實(shí)我一直想不通,為什么你對初來乍道的劉子羽與岳飛這兩個年輕人,如此的器重與信任?按理說,你不是更應(yīng)該重用孟德、焦文通與薛玉這些人么?”
楚天涯笑了一笑,“七哥等人,的確是我最信任的人。但是,劉子羽和岳飛在軍事上的造詣,要更高一層。咱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聚嘯山林了,而是經(jīng)國安邦。這種時候,必須唯才是舉量才用度。我不在的時候,七哥能讓我對后方完全放心,他的作用一點(diǎn)不比岳飛小;二哥獨(dú)檔一面把守邊關(guān)是肯定沒有問題的,但是要他開疆拓土指揮一場大型的戰(zhàn)役,會有一點(diǎn)為難;薛玉與馬擴(kuò)比較類似,他們忠勇兼?zhèn)錇槿擞种t虛謹(jǐn)慎,是不可多得的將才;但是,他們同樣沒有統(tǒng)領(lǐng)三軍運(yùn)籌帷幄的能力。此前在太原的時候,我軍缺少的就是像劉子羽與岳飛這樣多面手帥才。那時候,他們的職責(zé)由我與白詡搭檔了一起分擔(dān)。現(xiàn)在多好,有他們替我分擔(dān),我可以安心的坐鎮(zhèn)后方指揮調(diào)度,并有精力處理其他的事情了。”
“白詡……哎!”提起這個名字,蕭玲瓏忍不住惆悵的嘆起氣來,“雖然我從一開始就對白詡有所忌憚,但我到了最后都仍然不愿意相信,他真的會那么做。曾經(jīng)在七星寨里,他是我最敬重的兄長。和其他的所有人都不同,白詡博學(xué)多才,儒雅內(nèi)斂,是典型的謙謙君子,風(fēng)度翩翩。后來我和你走到一起,其實(shí)這當(dāng)中也有許多白詡的原因在。因?yàn)槲矣X得,能讓白詡都特別看重的一個男人,應(yīng)該不差。”
楚天涯輕輕的搖了搖頭,露出一抹苦澀的微笑,“直到現(xiàn)在,我也不愿相信白詡已經(jīng)離開我了。我時刻都在幻想,如果白詡在該多好。我有好多的事情,都要與他商量,讓他為我定奪。從第一次與他見面開始,我就把他當(dāng)作了我的知己,后來我做了主公,他與孟德就是我的左膀右臂。如果沒有這兩個人,楚天涯肯定早就死于太原之亂或是浪跡天涯變作流民了。大宋,也肯定不是今日之氣象。”
“算了,別說了……”蕭玲瓏雙眉微皺眼圈有點(diǎn)發(fā)紅,輕聲道,“亂世如銅爐,我們每個人都只是其中的一顆跳起的火星。生命的長短與輝煌與否,完全不在自己掌控。天涯,有時候我真的很害怕,尤其是當(dāng)你出征在外我獨(dú)自在家等你的時候。我好害怕哪一天,你不回來了……”
“咦,曾經(jīng)殺人如麻的玫瑰夜叉,現(xiàn)在也變得這么多愁善感,而且膽小懦弱了?”楚天涯打趣道,“是不是懷了我們的寶貝,你就母性大發(fā),變得溫柔似水了?”
“去你的!”蕭玲瓏被氣樂了,“趕緊起床,姐姐備好了午飯,說是叫老爺子一起過來吃。
“我早膳都沒吃呢,就午飯?”楚天涯一臉的迷茫。
蕭玲瓏哭笑不得,直接上前來拽楚天涯起床,“你也不看看,到什么時候了?——尋常人家,午飯都吃過半個時辰了!”
稍后,小飛陪著何伯一起來吃飯了。再加上蕭塔不煙,到了家里也沒什么忌諱,就都坐了一張大圓桌吃飯。有宋一代,這種桌子開始流行,并有漸漸取代分餐跪坐飲食之趨勢。原本楚天涯就比較習(xí)慣這樣的方式,因此洛陽王府里,除非非常重大的正式場合,一般的家宴都是這樣的共桌共餐。
蕭塔不煙今日明顯是特意打扮過了,雖然沒有濃妝艷抹金釵環(huán)佩,但顯得分外的精神與明艷。不過,他眼神中的一絲戚怨與迷茫之色,仍是逃不過楚天涯的眼睛。
席間,蕭塔不煙頻頻向何伯與楚天涯進(jìn)酒,善于言辭的她,把老爺子都哄得時時大笑,幾乎就要忘了她曾經(jīng)是遼國的皇后,曾經(jīng)還多次想要害死楚天涯。
楚天涯知道,蕭塔不煙肯定有很多話,而且是重要的話要跟他說。只是礙于場面,不想說出口。或者是,她面對楚天涯時總是缺乏幾分勇氣與膽量,現(xiàn)在頻頗的喝酒,就是想稍后給自己壯膽。
宴席方才過半,就有太師府的人來報(bào),說有江南方面的緊急軍情,急等太師回府批處。
“王爺好不容易回家吃頓飯,你就不能再晚一炷香的時間來么?”蕭玲瓏沒吭聲,倒是蕭塔不煙代她說道,“再如何緊要,也不急于這一頓飯的工夫吧?”
兩句話把那官吏說得愣了,連忙應(yīng)諾的退出。
楚天涯也沒搭言,的確是不急于這一時半會兒。雖然飯馬上就要吃完了,但是給蕭塔不煙一炷香的時間,也不算夸張。
飯后,眾人一同到王府的花圃間散步。蕭玲瓏故意拉著老爺子撒嬌聊天去了,把楚天涯的身邊空了出來,蕭塔不煙如期而至。
“你想跟我說什么?”楚天涯單刀直入。
蕭塔布煙深呼吸,仿佛是在鼓足勇氣,然后說道:“如你所愿,遼國與西夏開戰(zhàn)了。”
“嗯,然后呢?”
蕭塔不煙再次深呼吸,“你可以收留我了么?”
“你一直都在這里,我從來沒有說過,要趕你走。”楚天涯說道。
蕭塔不煙眼睛里的神采,瞬間黯淡了幾分,幽幽道,“是不是你覺得我這樣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信任?”
“我沒有這個意思。”楚天涯仍是平靜,“你是飛狐兒的親姐姐,我始終都會尊重你。”
“我明白了……”蕭塔不煙第三次深呼吸,“多謝洛陽王收留。”
楚天涯斜睨了她一眼,發(fā)現(xiàn)她的眼圈是紅的,眼眶也濕潤了。
“我知道,此刻你的心里一定很不好過。”楚天涯說道,“畢竟,遼國是你的故國。耶律大石,是你的丈夫。還有你的兒子,如今也在遼國。在這一次的事件當(dāng)中,你犧牲了太多,卻沒有換回你想要的。為了讓你好過一點(diǎn),我只能承諾——如果遼國不觸碰到大宋的底線,我是不會輕易去要對付他的。”
蕭塔不煙并沒有興奮起來,而是輕輕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也知道,面對國家大事之時,你這樣的男人,是不會被私人的情感所左右的。我不知道你所說的底線是什么,也不敢要你給出什么樣的承諾或是保證。我只是以一名母親的名義求你……如果真有那一天,請你不要傷害我的兒子!”
楚天涯停頓了三秒,輕輕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如你所愿,我不會輕易取他性命。如果他乖的話。”
“多謝……”蕭塔不煙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斷斷續(xù)續(xù)的淚珠輕緩落下,她說道,“我知道,我在你心里已經(jīng)是心如蛇蠍的殘花敗柳,我沒奢望過你的原諒或是垂青。只是螻蟻尚且偷生,我一個被國家、民族與男人拋棄了的女人,今生今世已經(jīng)沒有別的指望了。我只希望我能夠,平靜的過完這一生,不再糾纏到男人的爭斗當(dāng)中去。所以我請求你……能否對外宣稱,我因一場暴疾死于歸國的途中?”
楚天涯心中略微一亮,這個女人倒是聰明得緊。死了的蕭塔不煙,對耶律大石來說更無價值,對她來說,再無壓力;對楚天涯來說,身邊多個女人,更是稀疏平常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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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楚天涯很想知道,她接下來想做什么。
“然后,我就留在我妹妹的身邊,永遠(yuǎn)陪著她。我已經(jīng)失去了一切,和妹妹之間的親情,是我唯一可以珍惜的東西。”蕭塔不煙說道,“我會用我的一生來證明,我此刻所說的,是真心話。”
楚天涯思索了片刻,不置可否的說道,“這件事情,你去和飛狐兒商量。她覺得好,那就行。我,沒意見。”
“多謝洛陽王!”蕭塔不煙終于驚喜的,跪了下來。
楚天涯微微一笑,大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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