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璃扶著摔痛的腰,跪坐起來向上官燁那邊喊道:“你就這么走了,喂,你要去哪……”
話還沒說盡,一件大氅飛來把楚璃當(dāng)頭罩下,成功阻止了她的喋喋不休。
“去找想殺我的人,”上官燁一臉冷漠,邊走邊說,“我在他們身上留了記號,并且可以肯定他們還在船上。”
直到上官燁從客房消失,楚璃才慢吞吞揭開頭上的大氅,剛才滿面喜悅既奉承又敷衍的笑意全部不見,有的是和她這年齡不相匹配的深沉陰冷。
上官燁不是要抓他們么?她偏要護(hù)著,看是誰能得逞吧。
“阿欠!”她揉揉發(fā)癢的鼻子,下意識想找件東西擦臉時,才想起阿年從河中撿到的帕子,她忙下床,從亂了一地的衣服里翻出手帕,這時客房里油燈亮堂,可見帕角的“蝶”字,像經(jīng)過千萬次粗糙之手的磨搓,字跡上起了細(xì)微的毛邊。
想到那支登船的流鶯,楚璃有了主意。
喝下阿年送來的姜茶,楚璃一夜沒怎么睡,大早上迷迷糊糊剛睜眼,聽見客房外一陣嘰嘰喳喳,鶯鶯燕燕的好不熱鬧。
楚璃拿那塊繡著“蝶”字的帕子擤了下鼻子,擤完才發(fā)現(xiàn)這或許是人家的定情信物?
眉頭稍皺,她抱歉地對帕子默念一聲“對不起”,然后折折疊疊,用另一塊錦帛將帕子包上,貼身放好。
說不定她還有機(jī)會把帕子物歸原主。
她推開房門,靠坐在門口守夜的阿年忙不迭起身,笑得花般燦爛:“哎呀公子您起床啦,我讓廚子給您燉了點(diǎn)驅(qū)寒的湯,一會應(yīng)該就成了。”
阿年這邊話沒落地,一溜兒串美女們從楚璃的門前經(jīng)過,七嘴八舌地說:“昨天真是驚險,想我們跑船多年,這種情形還是所見不多的呢。”
“多虧我們遇著大船了,不然河岸上荒山野嶺的,讓我們擱哪兒去啊。”
有人嬌羞道:“重要的是,咱姐妹們昨晚生意頗豐,賺了大把的銀子。”
“噓——”綠衣女子提醒:“別讓顏兒姐聽見了。”
楚璃抱著倆手,目送美女們從眼前一一掠過,臉色陰沉。
等流鶯們離開,慣會看眼色的阿年低聲勸道:“公子別氣了,各人有各人的苦,也許她們是為生活所迫呢。眼里不能揉沙子是好,但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啊。”
楚瞥向阿年:“就你話多,我不氣的,”她順著流鶯們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瞌起了眼睛:“阿年,去找她們口中的那位顏兒姐,點(diǎn)一支舞曲。”
“好嘞,請問什么舞?”
“長相憶。”
船廳里飄著飯菜香氣,座位上已無虛席,搭著暗紅幕布的臺上,講書先生正在繼續(xù)著昨天未完的故事,比昨天還要生動有趣,聽眾們的興趣也更高昂。
幕布后,一身素衣的船主躬著身子,“這位大人,船上所有人已清點(diǎn)過了,并沒有人員損失。”
深邃目光斂起,上官燁問:“船上所有的人,都在登記之內(nèi)?若有人水性好,武功高,偷偷上了船呢?”
“這……”船主頓了頓,慚愧地說:“讓大人費(fèi)心了。”
“所有人都在廳里?”
船主忙回:“我讓手下一一去請的,凡是登記在冊的人,都在廳里了。”他不敢把話說滿,畢竟上官燁說的情況確實(shí)有可能發(fā)生。
“好,在我沒找到人之前,船不得靠岸,”上官燁冷聲道:“吩咐水手嚴(yán)防,不要放走這船上的任何一個人,天黑之前,我要把那兩個人挖出來。”
“是,我定當(dāng)全力配合。”
上官燁在船主面前亮出的,并不是當(dāng)朝太傅或中書令的官職,而是一個從六品城門郎,這個身份在一條商船足夠應(yīng)付了。
“好!好!”說書先生講到故事的大高.潮時,聽眾們的叫好聲此起彼伏。
上官燁掀開幕布,看見坐在船廳左側(cè)在最后一排的楚璃,楚璃吃著阿年試吃過的饅頭,咀嚼的空檔手上不停,細(xì)致地剝著花生,連衣子都一一除去。
聽得興起了,她嚼著饅頭朝臺上喊了一聲:“賞!”
阿年得到命令,即刻去給先生遞銀子,大概跟先生說了什么話,說書先生拉開個架勢,一拍驚堂木:“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放下幕布,上官燁負(fù)在身后的手慢慢握起,墨潭似的眼眸深了下去。
講書先生前腳場,氣氛迅速轉(zhuǎn)換,在悠揚(yáng)的琵琶聲中,八名廣袖流仙的女子長裙拽地而來,剛才為講書先生喝彩的看客們一轉(zhuǎn)調(diào)子,對女人們又是口哨又是調(diào)笑。
懷抱琵琶的女子半掩紅妝,向看客們笑道:“由我姐妹為各位帶來一支<長相憶>,望各位不要嫌棄。”
“人美舞好,你說什么都對!”有紈绔大聲回執(zhí),說完還帶著其他人起哄,把廳里的氣氛吵喧鬧不堪。
“這支舞是由楚公子親點(diǎn),為各位壓驚的。”那琵琶手的眼睛仿佛帶了鉤子,起伏間撩人心魂,她的目光越過廳里眾人,只投向了正在剝花生的楚璃。
楚璃手上一停,適時抬起眼簾,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被眾人矚目,連忙扯出微笑以示禮貌:“先聲明一下,我純屬想看美人跳舞唱歌而已,不關(guān)各位的事。”趕在好事者唏噓之前,她忙催道:“等什么呢,該跳跳該唱唱,我都快等不及了。”
“是。”溫柔而銷魂的琵琶手脆生生應(yīng)著。
聲音一落,琵琶弦輕輕撩拔,一兩個音節(jié)就已是驚艷四座,臺上的女子翩然起舞,喧鬧的船廳里頓時無人敢擾。
身著鮮艷的女人們爭相斗艷,繪一出春來花開的美景,眾花團(tuán)簇間,一女展開猶如蝶翼的袍袖,在明艷之色的襯托下緩緩升起。
琵琶手扣得錚錚弦響,悠悠唱道:“青青河邊草,綿綿思遠(yuǎn)道。遠(yuǎn)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
廳里進(jìn)入屏氣凝息的安靜中,卻有一名男人忽然捏緊了握著茶杯的手。
對面的白衣公子用竹筷在他的手上壓了壓,阻止他的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