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慢慢退去,黎明一步步到來,星光退出了窗,染著秋霜的陽光把溫暖一點點送進了白色的病房。
謝政遠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他調小音量,看到紀暖颯沒被吵醒才安心地去病房外接聽。
電話是王戀瑾打來的,因為昨晚接她到謝家見謝旌博才留下了號碼。
“二少,您到公司了嗎?能不能麻煩你幫我聯系一下暖姑娘,我打她電話沒人接?!?
謝政遠站在走道盡頭的陽臺處,揉著眉頭看樓下人來人往,忽然想到了什么,嗓音疲憊地說:“她在醫院,能不能麻煩你到醫院來幫忙照顧她一下,我今天還有點事,必須離開一會兒?!?
王戀瑾頓了好一段時間,才驚訝地問:“暖姑娘怎么了?怎么會在醫院?”
“你先來吧,來了再跟你說?!?
半個小時后,王戀瑾趕到了這家醫院,一看到紀暖颯熟睡的臉布滿傷痕,眼淚沒忍住,潸然落下。
“這是怎么了?”她捂著嘴巴低泣不止,“好好地怎么會變成這樣?”
“案件還在進一步調查,等到警方有了消息就會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敝x政遠拿起外套,“今天是我弟弟出獄的日子,我必須得離開一會兒,這里先麻煩你,我很快就回來。”
說完,他快速地離開。
王戀瑾朦朧的視線在紀暖颯和他的背影之間穿梭,低低地哭出了聲。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今天是謝政揚出獄的日子?她等了六年,盼了六年,終于等來了今天,她一早打電話給紀暖颯,就是希望她能跟謝政遠說說,讓她們倆都陪著去接他出獄,可是她怎么變成了這樣?
謝政遠站在車子邊,一看到獄門打開就急匆匆走上前,一把抱住謝政揚的肩,鄭重其事地拍了兩下。
“跟哥回家?!?
謝政揚默然抬手,同樣回了他兩下,烏黑的眼底眸光淡涼,那似乎是再怎么溫暖的太陽都無法照暖的。
謝政遠接過他手里的包,一起上了車就直往墓地去。
路上,謝政遠言簡意賅地說:“祭拜了父親,我把你送回家就不多陪你了,她昨晚出了事,現在還在醫院沒醒來。”
謝政揚看著窗外,沒有回答他。
他怎么變得越來越不愛說話了?謝政遠瞥了他一眼,把疑問壓在了心底,也許剛出來的人都這樣,就像當初紀暖颯一樣,暫時無法適應外面的社會,把自己封鎖起來。
到了墓地,謝政遠臨時在山腳下的小攤買了一束花交給謝政揚,不想他接過花時開口說話了。
“哥你也跟我一塊去吧,有些話想要當著你和爸的面說?!?
謝政遠微微蹙眉,最終還是跟他上了山。
十五年前,他們共同的父親謝展過世,彼時謝政遠十七,謝政揚年僅九歲。同年,母親被爺爺逐出家門。謝家二房頃刻崩塌,基業也被大伯接去經營。沒了父母,兄弟倆相依為命,俗話說“長兄為父”,可不久后,謝政遠被老爺子送去了部隊磨練,三年后結束了部隊生活,又被送出海外深造,再一個三年他歸來。
九歲的弟弟已是十五歲的少年,青春叛逆,沒有父母兄長在身邊,爺爺嚴厲的教育讓他積壓著一股叛逆在心底,離十八歲生日僅剩七天那年,他因故意殺人罪被判入獄,一待就是六年。
曾經的白衣少年意氣風發,唇角一勾,邪氣的笑容晃動千萬少女的心,六年韶華隨水流,如今他不僅笑容少得可憐,連話都不愿多說。
謝政揚傾身在父親墓碑前放下花束,盯著照片里的男人許久,才嘆了口氣,道:“爸,兒子不孝,六年了才來看你。”
謝政遠站在他身旁,注視著父親含笑的眼,整個人仿佛被什么壓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她來看過我了,就在昨天?!?
謝政遠猛地側臉,不解地看著謝政揚,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他說的是什么。
謝政揚苦澀地揚起唇,眼簾低垂道:“她說她一直都在這座城,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們兄弟倆,甚至謝家發生的任何事她都關注著,點點滴滴都放在心里。”
謝政遠愕然地看著他,“你說誰?”
謝政揚轉過身來深深望進他的眼底,“媽。”
謝政遠的眸子驟然緊縮,難以置信地皺眉重復道:“媽?”
他點點頭,轉過臉正視謝展的照片,“這些年來,媽一定也來看過你,是嗎,爸?她一定也跟你說了很多,我想她沒有必要騙你,更沒有必要騙我?!?
“媽在哪兒?”謝政遠問。
“她說她就在明城,但是具體在哪兒,我也不知道。”
“她跟你說了什么?”
“她會說什么,哥你應該知道,這些年來,你所做的事情不也正是那樣嗎?”謝政揚側臉凝視著他,烏黑的眸子浮現出一抹愧疚的不忍,“為什么什么都不告訴我?我們是親兄弟,你一個人背負那么多,置我這個弟弟于何處?”
“政揚……”
“這次回去以后,我會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屬于我們二房的,我會和哥你一起討回來,哪怕他是伯父,是爸的親哥哥,也決不會手軟?!?
謝政遠難掩憂愁地看著他,從來不跟他提十五年前的事,就是不希望他牽扯進來,尤其在他入獄以后,不希望殘酷的真相奪走他對人生最后的希望。
“我知道你擔心什么。紀暖颯,跟她沒有關系,那是她爸做的事,不該由她來背負,更何況人已經死了,劃在她紀家的那筆帳也就到此為止。這一點愛憎,我還是分得清的?!?
謝政遠緊抿薄唇,有太多話想說,終究還是一個字也沒說。
祭拜了謝展,謝政遠驅車下山,本打算送謝政揚回謝宅,他卻在途中主動提出去醫院看望紀暖颯,并且十分堅持,謝政遠猜到了其中的原因,做了妥協。
兄弟倆來到病房的時候,紀暖颯還在沉睡,王戀瑾滿臉憂愁地守在床邊,聽到有人進來,立刻起身迎過去。
她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