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午飯時間,宅子里除了家傭,就只有他們爺孫三人,可謝旌博也并沒有因此敞開心懷,他遲疑了片刻,才嘆息道:“做錯了事自然要受到懲罰,三丫頭不在這里住,是她犯的錯不容許她在這里待下去。”
“到底是什么錯……”
“政遠,”謝旌博打斷了小孫兒的話,放下筷子對謝政遠說,“政揚很長時間沒回家了,剛一回來難免有些不能適應,你是哥哥,該怎么做不需要我說。”
謝政遠嗯了一下,多話沒說。
而后老爺子陰惻著臉離開了餐廳,隨后聽到外面傳來他跟江川說話的聲音。
“去警局追究一下,弄清楚是什么人在背后動手腳?不管怎么說,三丫頭現在是展飛的副總裁,敢動三丫頭,就是不把謝家放眼里,若不做出點反應,會叫那些小人以為謝家怕了。”
接著便是上樓的聲音,估摸著是回書房去了。
沒了聲響,謝政揚也放下了碗筷,沒心情吃飯,“哥,到底發生了什么?怎么一提起來,爺爺竟然會……”
“既然是爺爺不想說的事,就不要再問,惹他老人家不開心的事少做。”謝政遠也放下了碗筷,一臉淡漠地說,“我要先走,你好好利用這幾天的自由時間,想做什么就去做,展飛第四座電梯還在等著你。”
說完,他面色凝重地離開了謝宅。
車子一路風馳電掣地駛回醫院,到了醫院停好車,謝政遠想給尚在病房休息的兩人帶去些吃的,猛然間,他意識到自己竟然連紀暖颯喜歡吃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只好買了些常規滋補的食品帶上去,搞得像探病般尷尬。
而他剛到樓上,紀暖颯已在王戀瑾的陪伴下準備出院,她顯然也沒想到他還會回來,愣了一愣,停頓的步伐再度提起,走到他跟前,平靜地對他說:“這段時間恐怕都不能去公司了,不會太久,好一些我就會回去。這段時間,我……”
“我開車送你回去休息。”謝政遠截斷她的話,稍作停頓,補充道,“明城嶺秀不會有人打擾,在那調整再適合不過。走吧,去坐車。”
丟下這番話,他提著東西折返去搭電梯。
紀暖颯看著他的背影,縱然再怎么努力平靜,還是控制不了心跳的加快,那種感覺就好像追到警局的那一剎,心跳加速無法形容,是緊張,是激動,是懼怕。
“走吧。”王戀瑾捏捏她的胳膊,挽著她跟上了謝政遠的步伐。
途中,王戀瑾先下車回了醫院,畢竟還在實習期,即便媽媽是主任,也不該視規章制度于無物。
只剩下兩人的行車變得極為漫長。
紀暖颯坐在后座,靜默地望著窗外,心跳時而快速,時而緩慢,她不知道怎么就安靜地接受了他的安排,沒有真心的抵抗,更沒有做作的不從,仿佛跟著他走,不管去哪兒,都不會有疑問。
心安,是的,是心安。
在醫院吃午飯的時候,王戀瑾一直盯著她看,半晌,重重地嘆口氣,道:“暖姑娘,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跟我說實話。”
“什么問題?”
“如果,我說如果,如果有一天,聶梓嵐出現在你面前,跟你說,這五年來一直沒有忘記你,還要和你一起走向未來,你會怎么辦?”
她遲疑了,她竟然遲疑了,像是沒有聽清王戀瑾的問題,遲遲給不出回答。可是她聽清了,聽得真真切切,給不出答案,問題在她。
王戀瑾低低地笑了,再開口時聲線已微微顫抖,“我等了他六年,六年來,一次次想象再見到他時的場景,甚至去模擬再見他時要有怎樣的心情和反應。每一次,我都清楚地知道要用什么姿態、什么表情和他打招呼,可是今天真的見面了,我竟然像一個膽小鬼一樣,他不跟我說話,我就連直視他的勇氣都沒有。可是你呢?別說見面了,我只是讓你想一想,你都給不出肯定的答復。”
“瑾……”
“還記得那個周末我跟你說的話嗎?”王戀瑾注視著她,唇邊帶著濃濃的笑意,可那笑容落在紀暖颯眼底,卻是苦澀的淚。
她低下了頭,不回答不是無言以對,而是不忍再和王戀瑾對視。
“我不止一次地說過,你不愛聶梓嵐,可是你打死都不承認,今天在警局,你奮不顧身地跪下去抱住他的腿,不讓他因你鬧事傷害自己,那一刻的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暖姑娘。”王戀瑾微笑著說,卻流下了淚,她抬眼望了望天花板,淚水滑落腮邊,留下晶瑩的痕跡,像兩道劃過天際的星光,載著憧憬,璀璨耀眼,“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開始在你心底有了分量,可是從那一刻的爆發來看,必定有一段時間了。”
“不是的,瑾,不是你理解的那樣!”
“噓——”王戀瑾把手指豎到唇邊,蹙眉瞪眼,不準她插話,“我不是要你承認什么,只是想用你和我做個對比。其實我對他,也說不清是從什么時候喜歡上的,等到我意識到他在心里的地位有多重的時候,他已經要從我生活中離去,六年都不可能見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看不到他,心口是那么那么的疼,可我卻連為他做什么的勇氣都沒有,更不要說讓他知道我的心意了。所以,暖姑娘,你美麗,因為你勇敢,即使你從不曾言明心中想法,你的行動已經搶先一步證明了你心里最真實的感受。”
她抿起唇,深深地笑了,很長時間都沒再說話,像是在憋著一口氣,調整呼吸和心理。
病房白得近乎透亮,安靜得像是一座墳墓,埋葬了一段段再也回不去的過去。
王戀瑾吸了吸鼻子,來到她跟前輕輕擁住她,在她耳邊輕輕地、似喃喃自語般說:“即便奮不顧身不是愛,他也在你心底占有了一席之地,并且,是非常、非常、超出你想象的、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