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池裳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酸疼,連胳膊都不想抬起來一下。雖說夫妻之間做此事是尋常,可是對于池裳來說,莫名的突然多了一個夫君,于她而言到底還是陌生的。
如此坦誠相待,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榮軻已經出去,撐著身子坐起來,將地上散亂的衣物一一穿上,臉上還是揮之不去的紅暈。身下的疼痛讓她微微的有些難受。
“醒了?快用膳。”榮軻的聲音冷不丁的就在池裳的頭頂上冒了出來。
池裳穿衣物的手一頓,驚詫的看著榮軻,“你,你先轉身。”她衣物剛剛穿到一半……
榮軻一愣,看著池裳羞紅的樣子,心情大好,忍不住起了逗弄池裳的心思,一下子壓下,湊近了她的耳畔,灼熱的呼吸撩過肌膚,“你身上,還有哪處是我沒看過的?”
極為靠近的距離,讓池裳的腦袋一懵,全然的失去了反應的能力,瞪著眼睛傻傻的看著他。
榮軻輕笑,抬手替她將衣物一件件的穿上,“快些起來,今日帶你出去。”這樣純凈的不含一絲雜質的目光,讓他有些害怕。
害怕失去這樣的目光。
害怕在這樣的眼神中,看到一絲恨意。
等到池裳反應過來的時候,衣物已經穿好了,他的動作好像很熟悉,心底最后的一絲懷疑也在這個時候被抹去了。
也只有她的夫君,才會這樣的熟悉她。沒有疑慮,相處之間自然的是少了幾分的隔閡,“要去什么地方?”她的記憶里面,似乎只有在驪山的這幾日了,其余的大都不記得。
所以,她有些好奇。
榮軻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腦袋,將一碗粥遞到了她的面前,“你曾有一個疼愛你的兄長,后死于戰場,今日是他的生忌。”
今日,是池墨的生忌。以往每一年,池裳都會過去。
如今她不記得的事情,自己都會幫她記住。
“啪——”池裳手中的小勺子落進了碗里,心里絲絲密密的疼痛,情緒陡然失落。
“你怎么了?”榮軻皺眉,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話說錯了,惹得她不開心了,急忙問道。
過去的自己,就是太不關心,太不在意,如今當真是,一一的還回來。
“榮軻,我為什么什么都記不住了。”這樣的感覺,她并不喜歡。提起兄長,她心里會有感覺,卻什么記憶也沒有。
想不起來兄長的樣子,想不起來兄長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若是沒有榮軻,她根本就不會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我以后,能好起來么?我不喜歡現在的自己。將很多重要的人事都忘了,我覺得兄長以前應該是很疼我的,可是我不記得他。”
能好起來么?
憶蠱沒有解藥,就算有,他也絕對不會讓池裳想起來半分!
“別擔心,有我陪著你。”那些記憶,那些過往。
若她知曉……
榮軻不敢去思慮半分,他知道,如今的自己再用最極端的方式將她留下,可是他不在乎,再極端也好,只要能夠將池裳留下,他都在所不惜。
將暗中的敵人解決好,他依舊會帶著她回宮,那里才是屬于他們的家。
池裳見榮軻不愿意多言的事,也就沒有多問,想來,自己連他們之間的記憶都沒有了,他應該也是難過的。
早膳畢。
池裳被榮軻帶著騎馬的時候,還在感慨中。
總覺得她這個突然間冒出來的夫君,好像無所不能的樣子,分明什么也沒有,突然的就準備了一輛很豪華的馬車出來。
只是自己坐著不舒服,不習慣,二人也就棄了馬車,一起騎乘。
“榮軻,祭祀兄長的地方,很遠么?”
“有些距離。”榮軻頓了一頓,猶豫著開口說了一句,“在誅圣閣的后山。”
誅圣閣?
池裳微微的沉默了一下。
榮軻心里一緊,“你,想起了什么?”他只是想略微的試探一下。
“嗯?”池裳疑惑的抬頭,眼神沒有半分的不同。
榮軻心底微微的松了一口氣。
分明已經服食了憶蠱,他卻還是百般試探。
池裳沒有察覺到榮軻的異常,只貪戀的看著周圍的風景。雖然沒有記憶,她卻還是有感覺的,她很喜歡現在這樣,身心放松的狀態。
“榮軻,往后你可以帶我多出來走走么?我不喜歡一直被關在同一個地方。”說完,池裳自己也是愣了一愣。
“以前常有人關著我么?”池裳想不到的事情,就會習慣性的詢問榮軻。
榮軻心理駭痛。
她不知道,如今她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于他而言,更是一種折磨。
榮軻微微閉眼,將自己的下巴擱在池裳的腦袋上,輕言,“沒有。以后都不會有,只要你不要離開我。”
池裳心疼的緊,就好像有人揪住了她的心臟一般。
不愿繼續這個話題,榮軻緩緩放慢速度,“我帶你上去,這里地勢特殊。”
“走上去么?”池裳抬頭看著面前高高的山峰,很懷疑自己能不能上去。
況且,他之前不是受傷了么?如今都好了?
“無妨。”榮軻大約是猜到了池裳在想些什么,握住了她的手,正欲將她帶進懷中,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改口道,“嗯,走上去。”
其實,他可以用輕功帶她上去。
現在嘛……
“若你累了,我可以背你上去。”她曾說過,那是曾經,她為數不多的溫暖。
她不知道的是,其實那也是他為數不多的溫柔。如今,只想將她想要的,一一補償。
“嗯。”池裳敷衍的回答了一句,這里是埋葬兄長的地方,既然過去的自己可以上去,現在一樣可以。
她有兄長,那父母呢?
榮軻與池裳走的很慢,讓她有足夠的時間去胡思亂想。
這個問題她想了很久只是一直沒有敢問。兄長不在了,那父母會不會一樣……
“榮軻,雙親……”
終究還是沒有忍住,身為人女,卻連這個也不知曉,太過不孝。
“母親在你出生的時候已然不在。至于父親,他如今云游四海去了,只怕你要很多年才能看到他。那是你母親的遺愿。”
“當真?”池裳陡然松快了幾分。
“當真。”榮軻很是肯定。
在這件事上,他騙了她。
父親如今的確是陪著母親不假,卻是雙腿殘廢的情況,無法游歷大好河山,更加不能讓池裳見到父親。
否則……
當年,池裳執意要嫁給自己的時候,父親就不惜斷絕父女關系來阻止她。后來,自己答應了父親會好好照顧她。
若是被父親看見她如今的樣子。幾年,過幾年再說。
“榮軻,還有多遠?”池裳臉色有些青白,渾身猛然間沒有了氣力。她如今的身子,似乎很虛弱。
榮軻回過神來,察覺到池裳的不對勁,“累了?”隨即蹲下身子,“快上來。”
池裳沒有猶豫,也沒有逞強,很自然的就趴在了榮軻的背上。
很踏實的感覺。
榮軻起身,輕輕掂了掂池裳,皺眉,“你太瘦了,多吃些。”
她的身子本就纖弱,小產以后,更是消瘦的很。
“已經吃的很多了。”池裳眉眼彎彎的,心里高興。
“和宮里的貓兒吃的一般多,那也算多?”聽的她語氣輕松,榮軻忍不住打趣。
“宮里?”皇宮么?
“嗯。”榮軻應了一聲,沒有刻意的隱瞞,遲早,他們也是要回去的。
不消片刻,二人已經上山。
池裳這才發現,在山腳下什么也看不見,山上卻是有著屋宇,精美隱蔽。
“這里是誅圣閣?我是不是來過這里?”
“這個自然。”
“嗯,我想下來走走。”看著榮軻額頭上微微的薄汗,有些心疼。左右已經上山了。
還沒等榮軻反應過來,池裳已經從他背上跳了下來,地上都是尖銳的石子,榮軻一驚,急忙回身想要抱住她,卻發現她已經站定。
不由得薄怒,“冒冒失失的。”
池裳上前,主動牽著他的手,她以前,應該是很喜歡他的,更喜歡看他為自己緊張的樣子。
“榮軻。”二人靜默的走了一會兒,池裳開口道。
“你為什么不抱著我呢?”雖然被他背著也很舒服。
榮軻捏著池裳的手,微微一緊,半晌才言,“你不是不喜歡我抱著你么?”
不喜歡?
“為什么不喜歡?”池裳有些奇怪。
因為,華書芹。
這話,榮軻一個字也沒敢和池裳說出來。
“我只背過你一人,以后也只抱著你,你若想要,都可以。”如今的榮軻,就是驚弓之鳥,池裳的一句話,就可以讓他如獲大敵。
池裳看出來他的緊張,忍不住笑開,“我沒有生氣,你不用這么緊張的。”
他是緊張,更多的,卻是害怕和愧疚。
榮軻微微的平復心情。
池裳不過是隨口一問,倒是讓他這般恐懼,忍不住的打趣了一句,“榮軻,你以前是不是對我不好?”
榮軻擰眉,“為何這么說?”
“你總是一副做錯事的樣子。”就好像現在一樣。
榮軻沉默半晌,良久才開口,“以后會對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