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裳愣愣的看著距離自己這么近的榮軻,瞳孔微微的縮了一下,突然有些撐不下去了,隨即就將眼睛給閉上了。再不給他半點的反應。
榮軻卻是頓時的慌張了起來,以為池裳又是昏睡了過去,伸出手輕輕的拍打著池裳的臉頰,“池裳,別睡,朕,朕去給你找太醫。”榮軻整個人都是慌不擇路,急忙的從池裳的身上起身,差一點的絆倒了自己。
池裳聽到動靜,動了動唇瓣,聲音很小,“我沒睡。”
她不過就是,受不了榮軻那樣目光切切的看著自己,那樣的姿勢,讓她突然的就有些害怕。
榮軻即將邁出去的腳步,這時候,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回頭,眸中洋溢著的,都是驚喜,“餓不餓,想不想要用膳?”
池裳偏頭,看著榮軻的模樣,倒是冷靜的很,“這屋子里面太暗沉了,我不喜歡。”
她不喜歡黑乎乎的地方,總讓她想起來,那個黑乎乎的夜晚。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面是個什么場景,她只是很累,很想要睡覺,什么都不想管,所以才會睡了那樣久的時間。
“好,朕讓他們立刻換下明紙。”榮軻即刻應聲,說話間,人已經走到了池裳的面前,將她扶著,坐了起來。
躺了這么久的時間,身子多少的是會有些不舒服的。
“今日,什么日子了。”池裳說話的語氣,就好像是家常便飯一般的尋常,完全的聽不出來半點的情緒。
“十二月,初十。”她已經整整昏睡了十日了。
十二月初十啊?
“很快就到新年了。”池裳突然的感嘆了一句。
榮軻不明白池裳現在的意思,更加的是捉摸不透她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又是想要做些什么,只好下意識的應和道,“是,快要年下了。”
又是一年過去了呢。
“榮軻,我們,認識多久了?”池裳突然的偏頭問了一遍。
認識多久了?
這個問題,還真的是不好回答,從小時候開始,她似乎,就喜歡跟在自己的身邊了,如今這么多年過去,真要是細細盤算起來的話,還真的是不知道是多久的時間。
見榮軻不回答,池裳大約是知道自己的問題有些刁鉆,“沒事,這個我也不記得了,換個問題,我嫁給你,多久了?”
榮軻左邊胸腔的地方,頓時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多久了?
在王府兩年多,陪著他在誅圣閣,在奪位,眼下,又是兩年多。
到了如今,快要年下。
“大約,五年。”榮軻遲疑的回答了一下。
“是五年零七個月。”池裳糾正。
榮軻的心,頓時駭痛,“池裳……”
“其實好像,也沒有很久的時間,才五年而已。”池裳默默的算著時間,突然的感慨了一句,“可是我怎么覺得,就好像過去了一輩子那么久。”
這五年多的時間里面,她用盡了心力,用盡了努力,都沒有換來自己想要的。
“也不是。”池裳自言自語,“對你來說,五年而已,可是對我而言,已有將近十年的時間了。”
從幼時開始見到榮軻,她就開始了這條看著艱辛無比的道路,終究,還是她輸了,她不管任何人,一頭扎進來,最終還是撞得自己頭破血流。落得了如今的這個下場。
其實也怨不得任何人的。
“你想要,說什么?”榮軻渾身的不安,都在這一刻,統統的聚集。
這種感覺,比當時他去營救池裳的時候,更加的嚴重。但是卻又沒有辦法控制的住。
池裳正準備開口,突然的被榮軻截斷了話頭,“不,別說話了。你好好休息。”他突然,不想要聽池裳說話。
池裳輕笑,“方才不是你求我,讓我開口說話的么?”
一句話,堵得榮軻啞口無言。
池裳繼續,“時間太久了,我才活了二十多年,居然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你的身上。我好累,所以,放我走好不好?我想要過一些,屬于我自己的生活。”一個,沒有榮軻的生活。
我好累。放我走好不好?
我好累。當我走好不好?
榮軻的腦中一片空白,完全的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么,只留下了這兩句話,反反復復的在自己的耳邊晃蕩,揮之不去。
“榮軻。我雖然在睡著,可是你說的話,我都是聽得見的。我聽見你和我說的,只要我醒過來,就什么都答應我的。所以,我就醒了。”她雖然是在睡著,可是真的是切切實實的聽到了這句話,抵賴不得的。
榮軻終于的是被池裳拉回了神思,咽下眸中的傷痛,渾身的戾氣,似乎有些壓制不住了,“除了這個,朕什么都答應你。”
池裳不開心了,十分的不滿,“榮軻,你現在可是皇帝,說出來的話,是要一言九鼎的。”
什么叫除了這個,什么都答應?
榮軻才不管什么皇帝不皇帝的身份,“換一個,你想要其他的什么,朕都應下你。”
“是么?”池裳表示深刻的懷疑。
“是。”榮軻應聲,生怕她不相信一樣,“我保證。”
“哦,這樣啊。”池裳歪著頭,想了一會兒,“那我換一個好了。”
榮軻的心剛剛的落下去一點,聽到池裳的話,瞬間的就被吊起來高高的。
“不放我走的話,那你下個圣旨,賜死我,怎么樣?”池裳看著滿滿不在乎的言語,其實一字一句,都是直接的戳在了榮軻的心窩子上面。
他現在是聽不得這么不吉利的話的,當即就有了脾氣,“你胡說什么!”
見著榮軻生氣了,池裳倒是一點的都不害怕。
“你看,你剛說還什么都答應我的。”
榮軻咬咬牙,發現醒過來的池裳,從前性子里面讓他頭疼的那一部分,全部的冒了出來,“別用自己開玩笑。”
“你果然還是一樣的,言而無信。”池裳意有所指。
答應過救她的,結果,永遠的都是在食言。
榮軻沉默,突然的抬起頭來,定眼看著池裳,一字一句,“一,朕說過會先救你,是朕食言。二,答應過不會再讓你回到過去的日子,是朕食言,三……”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直接的被池裳給打斷了,“好了,我今天剛醒,不想聽你說這些。”
連道歉的機會,都不愿意給他。
榮軻無法,將剩下的言語,統統的吞進了肚子里。
見著榮軻為難的樣子,池裳突然有些波動,被自己壓抑著的情緒頓時全部的冒了出來,看著榮軻,一字一句,“事不過三,你之前的事情都沒有答應我,我還有一個要求,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榮軻遲疑了,他不敢隨便的應下什么,池裳如今在想些什么,他一點都看不透,如果都是這樣的要求,她就是再說百件,他都不會答應。
“怎么不說話了?不敢應我?”池裳此刻的語氣,滿不在乎的讓人心驚膽戰。卻偏偏,榮軻沒有辦法改變。
“不要傷害你自己,不許離開這里。”榮軻言道。
其他的……
他猜不透池裳此刻的想法,接下來的話,沒有說出來。
“好。我不會傷害我自己,也不會走。所以,你要不要答應我接下來的要求?”
池裳也不著急,就一直的和榮軻耗在這里,非要有一個明確的答案。她才肯接著自己下面的話說下去。
榮軻遲疑,卻抵不住池裳的目光,猶豫著,終究還是點頭。
“你明確的說出來,就這么點頭,沒有可信度。”池裳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榮軻這么的耗下去。
“朕答應。”
池裳咬唇,微微的低頭,看著自己面前的錦被,眸中的恨意毫不掩飾的迸射了出來,一字一句,“那你,把孩子還給我,可好?”
榮軻渾身的血液,頓時僵在了原地。愣愣的看著池裳的頭頂,看不見她的樣子,卻感覺的到,她渾身的恨意。
屋內,壓抑的氛圍,再也無法忽視。
榮軻轉身,落荒而逃。
等到了門外的時候,寒風一吹,才有些許的清醒。
夕月擔心兩人的情況,所以一直是躲在門外的,聽了半天,也沒有聽到嫂嫂有什么太大聲音的言語。
突然的看到皇兄出來,頓時驚了,急忙探過去,“四哥?”
他和嫂嫂,應該沒有吵架。都沒有什么聲音,可是皇兄的樣子,有些不太好。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挫敗的四哥。
就好像渾身的力氣,都被人抽走了一樣,臉色慘白。
夕月心知不好。躊躇了半天,終究還是小心翼翼的問了出來,“四哥,是不是嫂嫂和你說什么了?”
她沒有叫皇兄,只是四哥。
她心疼嫂嫂,心疼她的四哥。
榮軻回過神來,看著夕月擔憂的模樣,輕輕的揉了揉她的發頂,“傻丫頭,你跟著難過什么?”
慢慢的轉身,目光落在緊閉的大門之上,透過屋門看著里面的人。
輕輕開口,像是在對著夕月說的,又好像是在喃喃自語,“她不會再原諒朕了,永遠都不會。”
頭上的朝冠,瞬間跌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