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蕭瑀連忙上前一步,大聲諫道,“皇上,邢國公歸順我大唐時日不多,須安于京師,不可東去。請皇上另擇賢臣代邢國公吧!”
“蕭大人,你這是在懷疑本公對皇上的忠心吧?”李密立即沉著臉,反駁道,“本公自歸順大唐以來,便決定永世忠于皇上,忠于大唐。臣之忠心,皇上可知,日月可鑒,豈容你等懷疑!”說著又帶著幾分慍怒向李淵請求道,“皇上,請您將臣之忠心詔告諸位大人,以安其心!”
“賢弟這份忠心,朕心知肚明,不曾有過懷疑。朕也希望眾愛卿能像朕一樣信任邢國公!”李淵態度堅決地說,“朕待邢國公如親兄弟,邢國公又豈能負朕!此番賢弟肯前往山東招撫舊部,為朕分憂,便是對朕忠誠的表現。卿等勿疑!”
“皇上,邢國公志存高遠,非池中之物呀,望皇上明鑒!”說著,蕭瑀向身旁的裴寂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道出實情,好阻止李密東行。
然而,裴寂此時卻假裝糊涂,沒有理會蕭瑀。這倒不是他聽了李淵的一席話就對李密的看法發生了變化,而是他認為在證據尚未確鑿之前當眾說李密有謀反之心實為不明智。這不僅不能制服李密,反倒會讓他反咬一口,弄得不好讓自己在皇上面前失寵。為慎重起見,他決定等時機成熟之后,再私下找皇上打李密的小報告。這么一想,裴寂就只能對蕭瑀的眼色裝作沒看見。默然片刻,他一拱手對李淵說道:
“皇上圣明!邢國公對皇上一向忠心耿耿,且愿為皇上分憂,此乃皇上之幸,大唐之幸!微臣以為可派邢國公前往招撫,以安山東之地。”
李密聽裴寂替自己說話,先是一陣錯愕,緊接著又是一陣歡喜,想自己的機會終于降臨了!然而,他表面上依舊是那么平靜,那么沉著,把內心的狂喜之情掩蓋得不露一點蛛絲馬跡。半分鐘后,他信誓旦旦地對李淵說:
“皇上若愿下旨命臣東行,臣定當不辱使命,招撫舊部,以謝皇上對臣的信任與恩寵!”
“好,賢弟,朕命你即日前往山東!”李淵痛快地拍板道。
“臣領旨謝恩!”李密舞拜于地,叩首領旨。
隨即,李密又向李淵請求令賈閏甫與自己同往山東。李淵聽后,一口就答應了李密的請求。
蕭瑀見狀,忍不住狠狠瞪了眼裴寂,心想真不知這老滑頭葫蘆里到底賣得是什么藥,怎么不勸阻皇上,反倒替李密這個反賊說話,哼!裴寂見蕭瑀臉色鐵青,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氣,倒不惱,瞅著他那么微微一笑。接著,他一轉身,隨著同僚們一道朝殿門外不緊不慢地走了出去。
此時日已偏中,隆冬的陽光淡淡地照射在到處結了冰層的地面上,也灑落在趕往府邸用餐的各位大臣臉上,讓他們感到些許溫暖,心情也因此愉悅了不少。不過,蕭瑀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他心里面還被方才的疑竇糾纏著。他這人就這脾氣,遇到什么疑團不立馬弄清楚,胸口就堵得難受。這不,他拐過一道宮墻,瞧見近旁沒他人,就跑上前一把扯住裴寂,直問他剛才為何不勸諫皇上,而讓該死的李密如愿以償。
裴寂先是故作一怔,緊跟著又呵呵一笑,輕聲對蕭瑀說道:
“蕭大人,你一向沉穩老練,怎么這會子如此心浮氣躁呢?”
“我急呀,裴大人!”蕭瑀直率地答道,“李密因不為皇上所用而心生怨望,有謀反之意。此番他爭著前往山東招撫舊部,實則是欲舉事反唐啊!”
“蕭大人,這事你可說對了!”裴寂壓低聲音說,“李密一向狂傲自大,自以為是人中龍鳳,當為天子。今因戰敗而被迫降唐,且又未得重用,常郁郁不得志。他的親隨賈閏甫居心不良,見機挑唆他。如此一來,李密能不對皇上生二心嗎?”
“既然裴大人心知肚明,那方才你還替李密說話,這是何故呀?”蕭瑀不解地盯著裴寂問。
“時機尚未到,不可在皇上跟前多嘴啊!”裴寂正色道,“今李密反跡已現,然你我手中尚無確鑿證據,豈敢在朝堂之上捅出此等大事。倘若皇上不信,反倒責怪你我,那不是弄巧成拙,害了自己嗎?”
“裴大人真是老謀深算哪,蕭瑀自愧不如!”蕭瑀點頭稱是,過后又向對方建議道,“裴大人,既然不好在朝堂上說,那你我現在就找皇上私下說去。你看如何?”
“不可!”裴寂搖頭答道,“皇上剛下圣旨,豈能收回成命?此時前去進諫,必遭皇上斥責,這又何苦呢!”
“此時不去勸諫,午時一過,那李密就出城了。裴大人,這如何是好呀?”蕭瑀心里焦急,提高聲音說道。
“李密出了長安,那不是更好嗎?”裴寂詭譎一笑,說道,“這李密一走,蕭大人你就可以上皇上那兒說事了。到時,皇上沒準因不受李密媚惑而回心轉意,采納了你的金玉良言呢。這豈非好事,蕭大人你說是吧?”
“裴大人言之有理!”蕭瑀點頭答道,“蕭瑀雖對皇上竭忠盡力,然自知才疏學淺,遠不及裴大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故而要玉成此事,還須裴大人您親自出馬才行哪!裴大人,您是皇上最信任的大臣,皇上向來對您言聽計從。只要你跟皇上說一句,皇上定會立馬詔回李密,以免后患。”
“蕭大人,你太抬舉裴某了!”裴寂面露得意之色,嘴上倒挺謙虛,“裴某深知自己學淺才薄,然承蒙皇上錯愛,自當盡心盡力輔佐皇上。今李密欲圖謀不軌,禍害社稷,裴某自當責無旁貸。蕭大人,你盡管放心,待時機成熟,裴某定當前往宮中勸諫皇上!”
“好,好啊!”蕭瑀欣喜地拱手答道,“有裴大人這句話,蕭瑀心里就踏實了。以裴大人之謀,李密的野心必將胎死腹中,難成氣候。此乃皇上之幸,我大唐之幸哪!”
“李密乃溝中一泥鰍,豈能翻起大浪!”裴寂面露不屑,眼里透著殺氣說句,“此人自恃才學高遠,野心勃勃,然天命有限,必將自取滅亡。”
“裴大人所言甚是!”蕭瑀隨聲附和道,“李密居功自傲,面見皇上都有幾分傲慢,何況我等下臣。今見皇上一時未能填充他的欲壑,便心生異志,欲反唐稱帝,實為天理不容。好在皇上圣明,必能聆聽裴大人您的諫言,到時必能合力鏟除這個危害國家社稷的禍根!”
裴寂笑而不語,只微微點了點頭。走到一拐角處時,他停下腳步,拱手向蕭瑀告辭。然后,他一轉身沿著右側那條落滿陽光的石徑打道回府。
當日中午,李淵在宮中設宴款待李密,算是為他餞行,同來的還有賈閏甫。李密雖心懷鬼胎,然神色從容自若,他與李淵對坐于御榻之上,邊飲酒邊談笑風生,不露一絲痕跡。李淵見李密在自己面前大表忠心,十分高興,不停地賞賜他們美酒佳肴。
酒過數巡,李淵擎著玉杯對李密和賈閏甫高聲說道:
“來,朕與二位愛卿共飲此杯,以表同心。此番前往山東,二位愛卿當建立功勛,以慰朕心。若此,待二位愛卿凱旋而歸,朕必加以重賞!”
說著,李淵將酒杯貼放到嘴唇邊,微仰脖頸,將香氣撲鼻的佳釀倒進嘴里,咕嚕一聲吞入肚中。接著,他一撫髯須,對著李密他們呵呵一笑。
李密和賈閏甫謝過皇上賞賜,一塊將杯中酒干了個底兒朝天。隨即,他們又異口同聲回答李淵道:
“請皇上放心,臣必當竭忠盡力說服瓦崗將士歸順天朝,以報答皇上對臣的恩寵!”
“好,有愛卿這番言辭,朕大可放心了!”李淵開懷笑道,接著又望著李密補上句,“賢弟乃瓦崗軍統領,將士們皆服從于你,此番前往招撫,必能大功告成。到時可不費一兵一卒而有山東之地,此乃大功也,朕必當重賞賢弟!”
“謝皇上厚愛!”李密表情平靜地說,“臣愿前往山東招撫舊部,是為社稷著想,并非為了皇上您的賞賜。可即便如此,朝中仍有人非議臣哪!”
李淵看著李密那張顯露出委屈的臉龐微微一笑,隨即又語氣堅定地對他說:
“賢弟,你不必在意他人言辭,朕信得過你!朕以真心待賢弟,賢弟又豈會辜負朕!朕與賢弟是同宗兄弟,不是他人所能離間。”
“皇上圣明!”李密見李淵對自己深信不疑,心中竊喜,以為自己勝券在握,瞅著李淵的眼神也變得有些異樣,“皇上如此信任臣,臣必以死相報!即便赴湯蹈火,臣也萬死不辭!”
賈閏甫聽了李密這席信誓旦旦的話,心里頭不禁發出一陣冷笑,卻又十分佩服他的能耐。他想只要李淵能被李密完全麻痹,那大事必成。想到這,他內心不由得翻涌著一陣狂喜。他一邊舉杯敬皇上酒,一邊向皇上表忠誠且幫李密說好話。這讓李淵更加信任面前二位臣子了,他笑呵呵地說:
“有二位愛卿齊心協力,這招撫一事必能成功。朕無慮矣,只管靜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