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呢,只要能逃過此劫,不論做什麼,我都願意?!睆堖_回道,“這避死就生乃人之常情,我又豈能例外?”
“好,將軍既然這麼說,那在下就斗膽進言了?!敝斐业哪樕虾鋈宦舆^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壓低聲音說,“將軍,我們投靠劉武周如何?”
張達聽了,不禁一驚,慌忙擡頭瞟了眼門外,見無人影,才安下心。沉默良久,他才吐出句話來:
“我張達追隨齊王多年,一心只想爲(wèi)齊王效力,豈可離齊王而事他人呢?”
“將軍待齊王確無二心,然齊王待將軍不盡人情。事先逼將軍率幾千兵馬御強敵,今敗亡又怪罪將軍,且以死脅迫將軍再戰(zhàn)?!敝斐覄裾f道,“齊王素待我等少恩寡義,只顧用刑懲罰。今因兵敗黃蛇嶺,便欲取將軍性命。此非仁義之主,將軍又何須效命於他呢?”
“你所言具實,然……”張達猶豫不決地支吾著。
“將軍,事到如今,您就是想效忠齊王已是不可能。明日引軍黃蛇嶺,必爲(wèi)劉武周所敗。到時將軍不是被劉武周所殺,就是讓齊王處死。將軍,您已無退路了!”朱朝忠繼續(xù)遊說道,“且今將軍投靠他人,實爲(wèi)齊王所逼。如此,非將軍不忠於齊王,乃是齊王有負將軍也。將軍當(dāng)問心無愧!”
朱朝忠不僅武功了得,嘴巴子也相當(dāng)厲害,一番說辭就把張達慢慢說動了。張達沉思默想了好半天,終於對朱朝忠輕點了下頭,聲音極低地說: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我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啊!”
“將軍英明!”朱朝忠興奮地說,“只要將軍肯投靠劉武周,必能得到重用,到時封官加爵,前途無量啊。在下,先在這兒恭喜將軍了!”
張達面色依然那麼凝重,看不出一絲喜悅之情。說實話,張達真不想這樣做,他內(nèi)心深處依然對大唐有著一份眷戀之情。不過,爲(wèi)形勢所逼,他只能選擇叛逃了。默然良久,他深深嘆了口氣,然後就跟朱朝忠商量明日出兵之事。
次日上午,張達奉李元吉之命率五千餘人馬奔赴黃蛇嶺。至半路,他就看見一陣風(fēng)沙滾滾而來,緊接著一隊人馬從山後閃了出來,爲(wèi)首的正是定楊軍大將黃子英。張達見自己被截了去路,先是一驚,接著就令副將朱朝忠單騎衝過去。
朱朝忠自然明白張達的意思,便飛馬跑到黃子英跟前。黃子英見朱朝忠單槍匹馬而來,不由一陣詫異。旋即,他又十分警惕地一把舉起槊,斷聲喝問對方。朱朝忠上前一抱拳,恭敬有加地跟黃子英打聲招呼,然後就把張達引軍歸順劉武周的事兒稟告了番。黃子英聽後,將信將疑,兩眼警惕地注視著從前面慢慢靠攏過來的唐兵。這時,劉武周也率大部隊趕了上來。
張達決意歸降劉武周,因此他一看見威風(fēng)凜凜的定楊可汗,就翻身下馬,伏地叩拜,口口聲聲稱劉武周爲(wèi)可汗。劉武周見張達很有誠意,不像是在詐降。再說,他就是真想詐降,憑那區(qū)區(qū)五千人馬,也不是自己的對手。因此,他放心地哈哈一笑,然後親自下馬將張達扶起,好生加以撫慰。
這時,唐軍隊伍中一片譁然,他們沒想到張達竟不戰(zhàn)而降。張達立即翻身上馬,手揮長矛指著部下,厲聲勸他們投降敵軍,否則必死無疑。唐兵中雖不乏忠於大唐者,然形勢所迫,他們也只好紛紛棄械跪地請降。很快,軍中的騷動就平息下來了。
劉武周見張達真心歸順於自己,十分高興,當(dāng)即就拜他爲(wèi)左武侯大將軍。張達大喜,謝過皇恩之後,又把自己的副將推薦給劉武周。劉武周爲(wèi)了籠絡(luò)唐將,就加封朱朝忠爲(wèi)車騎將軍。朱朝忠喜出望外,撲通一聲跪地納頭叩拜,千恩萬謝了回自己的新皇上。
劉武周是個精打細算之人,當(dāng)然不會讓任何人佔自己的便宜,所以他仰面哈哈笑過後,就下旨命令張達和朱朝忠協(xié)助自己攻取榆次。張達兩降將爲(wèi)感謝皇恩浩蕩,更爲(wèi)了取信於自己的新主子,毫不猶豫地充當(dāng)起了急先鋒。
劉武周見張達、朱朝忠二人如此爽快地答應(yīng)爲(wèi)自己賣命,很是滿意,又當(dāng)衆(zhòng)好好嘉獎了他們一番。接著,他以皇帝的口氣向衆(zhòng)將士發(fā)號施令,命他們以最快的行軍速度趕赴榆次。隨即,數(shù)萬兵馬便朝通往榆次的大道飛奔而去。一路上,人喊馬嘶,塵土發(fā)揚,遮天蔽日。
李元吉聞?wù)f張達率軍降了劉武周,勃然大怒,痛罵降賊一頓。緊接著,他就決定親自率軍前往榆次,斬殺張達和朱朝忠等降賊,以泄心頭之恨。
這一回,李元吉行動倒是迅速,趕在劉武周之前到達榆次,與守將楊師道兵合一處。
約莫一個時辰後,劉武周也率領(lǐng)大軍來到了榆次城外。他看見了城頭上高高飄揚著李元吉的旗號,不由一怔。說實話,他壓根兒就沒想到李元吉這傢伙行動如此之快,竟趕在自己的前頭進城了。他清楚榆次城池堅固,且糧草充足,若李元吉採取堅守不戰(zhàn)的策略,到時自己會因缺糧少草而不得不撤軍。倘若榆次不能儘快拿下,那幷州就妄想得到。如此,他此番南下就將無功而返了。
想到這兒,劉武周忍不住雙眉緊鎖,輕輕嘆息了聲。一旁的降將張達聞聲側(cè)過頭,看見劉武周愁容滿面地對著城牆上人頭攢動的守軍嘆氣,就明白他是爲(wèi)哪般了。於是,他面帶笑容地問道:
“皇上,您爲(wèi)何事而煩惱呀?”
“朕真沒想到李元吉會冒險抄小路快速行軍,趕在我軍到達之前入城?!眲⑽渲艽鸱撬鶈柕溃坝艽蔚貏蓦U要,城池堅固,易守難攻啊!”
“皇上所言極是,這榆次是進入幷州的關(guān)口,自古爲(wèi)兵家必爭之地,自然是銅牆鐵壁,固若金湯了。”張達正色道。
“你說的對,這也正是朕所憂慮之處呀!”劉武周憂心忡忡地說道。
“城需堅固,然皇上不必憂慮!”說著,張達瞟了眼籠罩在沉沉暮色之中的榆次城,目光中流露出不屑一顧的神情。
“噢,這麼說,愛卿已有破敵妙計嘍!”劉武周聽張達這麼一說,轉(zhuǎn)憂爲(wèi)喜道。
“是,皇上!”張達很自信地答道,“榆次雖地勢險要,城池堅固,然李元吉不會利用這一切。他一定會親自率軍出城,與我軍交戰(zhàn)。”
“你怎麼就知道李元吉一定會率軍出城呢?”劉武周若有所思地說,“李元吉雖年輕,卻也有勇有謀,他怎麼可能會不懂閉門堅守之道呢?”
“李元吉雖頗知兵法,然遠不及其兄李世民?!睆堖_嘴角邊浮出絲冷笑,提高聲音說,“更可笑的是,此人相當(dāng)狂傲自負,固執(zhí)己見,聽不進他人的諫言。還有一點就是心浮氣躁,別人一激將,他就沉不住氣,從而做出錯誤的決策。李元吉有這麼多與生俱來的弱點,皇上您何不加以利用呢?”
“張愛卿,您的意思是,朕可用激將法將李元吉引出城外,對吧?”劉武周猜出了張達的意思,兩眼含笑地望著問道。
“回稟皇上,臣正是此意,不知皇上以爲(wèi)如何?”張達拱手揖禮奏道。
“此計甚妙,只是不知用什麼法子能惹怒李元吉,令他引軍出城哪!”劉武周微微點頭道,“愛卿,你可否替朕出謀劃策呀?”
“啓稟皇上,臣已尋得一計,可激李元吉出城來戰(zhàn)?!睆堖_答道。
“噢,那太好了,愛卿請快說來聽聽!”劉武周欣喜地笑道。
“此計不需驚擾皇上,只須臣親率自己部下前往城門之下就行了?!睆堖_信心十足地說道,“臣歸順皇上,李元吉一定對臣恨之入骨。今看見臣親來挑戰(zhàn),他必大怒。如若臣趁機再狠狠辱罵他一番,以李元吉的脾氣,他一定會暴跳如雷,率軍出城與臣交戰(zhàn)。到時,皇上便可伺機擊潰唐軍?!?
“好,這確實是招妙計!”劉武周肯定道,“愛卿引兵前往城下叫陣,朕與黃子英將軍分別埋伏在城門兩側(cè),只等李元吉一出,我軍出其不意地從兩翼夾擊,佔據(jù)城門,截斷唐軍的後路,那必能大敗李元吉。如此,榆次可破矣!”言罷,他又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
“皇上聖明!”張達又一拱手揖禮道,“明早臣引兵前往城下叫陣,必令李元吉率軍出城,以報答皇上對臣的厚愛!”
“好,那就有勞愛卿了!”劉武周對張達客氣了句,接著又厲聲下令道,“全體將士聽令,立馬起鍋造飯,三更集合,聽朕調(diào)遣!”
衆(zhòng)將士遵命,紛紛下馬,就地支起鍋竈,生火做飯。吃過晚餐後,他們就一個個手握兵器,和甲而睡。
此時,夜空中佈滿了陰雲(yún),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天地間一片漆黑。只有城牆上的數(shù)十座燈塔發(fā)出一縷縷昏黃的光芒,把寂靜的黑夜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