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的天,一夜間變了個透。
慧妃生了死胎,皇后臥病在牀,童九意外身亡,戚衛也已經在獄中呆了許多天,遲遲未有消息。
秋末冬初,天氣涼下來的時候清曉的心也冷了下來,雖然童九身亡的消息已經被錦帝下令瞞了下來,可一些風聲仍是不免傳到了清曉的耳朵裡,然而讓她更爲上心的,卻是這件事被牽連的甯辰。
她當然瞭解甯辰是怎樣的人,也清楚以童九現下的病體,斷不可能只掉個水便身亡了,顯然童九的死是一個局,爲的就是讓甯辰深陷其中。
她第一個就想到了莫雲深,童九住在墨王府,平日裡與莫雲深接觸最多,若有事,定是莫雲深一手策劃,可她現在弄不明白的卻是,莫雲深爲何要對甯辰出手?莫雲深對甯辰存著怎樣的一份心且先不說,甯辰對莫雲深卻是打心底裡的崇敬,況且甯辰背後雖有蘇成忠在打理,他自己仍是一個閒散王爺,手中無權無勢,沒有理由成爲莫雲深的眼中釘。
清曉坐在素玉閣中,頭疼讓她蹙緊了眉。
據上次攬月殿明玥和百里綾中毒的事,已經過去有些日子了,清曉重新住回了素玉閣,原先來伺候她的槐安和絮兒這次並沒有來,這小小的素玉閣如今也不過她一人,也不過幾日光景,她卻爲戚衛和甯辰的事頭疼不已。
正想著,便有人來敲門了,清曉開門一看,卻是絮兒。
她跑的氣喘吁吁,連發飾都亂了,滿臉的焦急之色:“清姑娘,您快去看看慧妃娘娘吧。”
遠遠便能看到御書房門口跪著的身影,白玉石階上,明月的身影尤爲清晰,她今日穿了一身顏色稍偏的紅衣,清曉走近一看,才發現不過幾日,她卻清瘦的厲害,她本就剛剛生過一場大病,這一身紅裙更襯得她臉色發白,可她端端正正的跪在那裡,眼神中分明是一種視死如歸的情感。
清曉當即便過去拉她,“娘娘,秋日寒涼,娘娘這般跪下去只怕傷身。”
明玥慢慢將目光移到了清曉臉上,冰冷的眼神似冰刀一般的落在清曉身上,她輕柔卻不容拒絕的將自己的衣袖從清曉手中抽出。
一言未語,氣勢卻讓清曉不能再有動作。
清曉以前覺得畫了桃花妝的明玥美,帶著點婉約,又帶著點嫵媚,可今日的她未施一丁點兒粉黛,整個面龐清麗如白花,看起來似是十幾歲的模樣,竟意外的清秀。
她這些日子與明玥相處,兩人雖未有什麼較深的交情,卻因著明玥是她入宮來第一個接觸,熟悉的人,且與紅杉相識,便始終對她存了一份憐惜之心。
清曉也不再拐彎抹角,“慧妃娘娘,您若再這般跪下去,恐怕以後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她原以爲這般說,慧妃總會動搖一些,可她卻僅是斜睨了清曉一眼。
“你的孩子沒有了,可皇后娘娘的孩子還在,縱算是要討說法,卻也不在急於這一時。”她壓低了聲音在明玥耳邊道。
明玥此時才認認真真的看了她一眼,突然抿脣笑了,“她的孩子,也活不長。”她的眼中滿是柔色,話卻是這般陰狠。
清曉一愣,卻是沒了話。
正兩兩沉默著,御書房的殿門終於開了,李臨泉走了出來,朝明玥行了禮,“娘娘,請。”
這便是隻讓明玥一人進去了。
明玥起身時,因爲跪的太久,整個人差點軟了下去,一旁的絮兒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她站在原地動了動腿,這才撥開絮兒扶她的手,一步一步的進了殿。
清曉不用問便知道的明玥進去想說什麼。
這些日子錦帝徹查了進出攬月殿的所有臨時宮女太監,皆不見頭緒,況五虛葉下在茶杯中,自然不可能是預謀,那麼這殿中,就只有兩個人才有下毒的可能。
一個是懷胎八月的明玥,一個是懷胎三月的百里綾。
兩人皆中了毒,一個孩子卻死了,一個孩子卻還活著,明玥這些日子跪在殿外想要說什麼,自然是不言而喻。
明玥一進殿便又跪下了,卻只是端正的跪著,不開口。
甯淵低著頭在批摺子,並未看她,“這些日子天天跪在殿外,這日進來了,怎的卻不說話了?”
明玥的聲音有些啞,卻很平靜,“皇上知道臣妾想說什麼,所有臣妾這幾日來,不過是想要一個答案。”
甯淵沉默了好一陣,“你且先起來罷,回未央宮再等等,待此事查清之後,朕定會嚴懲謀弒龍子之人。”
這便是不會給她答案了,明玥如今得了這句話,腦中反倒慢慢清醒了,心也靜了,她一向乾脆利落,起身行了禮,便退出了御書房。
見清曉還在外頭等著,她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扯出了一抹笑。
“清姑娘,本宮還需你幫一個忙。”
宮女來報之後,百里綾氣得差些將手中的藥碗砸出去。
“本宮再是如何心狠,也斷不會拿自己孩子的性命去害人,慧妃這個賤人,當真以爲本宮好欺負嗎!”
百里綾將藥碗重重得擱在桌上,吩咐底下跪著的宮女,“繼續去未央宮看著,此事不簡單,切莫掉以輕心。”
殿裡靜下來了,百里綾這纔有時間細細思考。
這五虛毒,下得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攬月殿裡進出的宮女太監也不多,橫豎就是那幾個,雖說查,可是卻已經有幾日的光景了,愣是什麼也未查出來,她又細下一想,想到了莊妃頭上,這豐果宴是莊妃一手操辦,若說動手腳,莊妃自然是有機會的,可是莊妃做事一向穩妥,並且也是太后外戚中人,沒有理由這樣犯險,更何況此事一出,她便自己領了罰,待在自己宮中一步也未出,而今宮裡多少隻眼睛盯著她和明玥,這場面對她甚是不利。
越想,百里綾越覺得此事疑點重重讓人心煩,再加之前些日子被一目被查出來曾購有大量的五虛葉,更是讓她心中不安,女子心思細膩,一向是敏感的,她輕輕撫著自己的肚子,只覺得如今這僵持的局面必須要打破了。
她輕輕湊在貼身宮女的耳邊道了幾句話,那宮女很快便閃身退下了,她方纔覺得安了心,輕輕揉了揉太陽穴,擡起了手:“扶本宮去牀上歇著吧。”
她身後那小宮女也不過是一月多前纔來的,因著她有孕,口味變得刁鑽,早先這宮女做了一種酸糕很是合她的胃口,又見這宮女做事麻利乾淨,便留在了身邊。
卻是那宮女先驚覺了不對,“娘娘……地毯,地毯上怎會有血?”
百里綾一聽,眉頭皺得緊緊的瞪了她一眼,只覺得此話晦氣,又見她滿臉驚色,這才順著她指得地方望去,竟是自己先前坐的地方。
那宮女大著膽子撩起了百里綾的裙襬,卻只見水色的褲子上竟是斑斑血跡。
百里綾當即愣在原地,疼痛比血來得晚一些,疼痛讓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可又很快奪走了她的意識。
她慢慢軟倒在地,有眼淚順著她的眼角往發間留去,她心中不停的唸叨著她的孩子,可是腹痛卻讓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最後的意識,便是身旁那小宮女的驚叫。
“快來人哪,傳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