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清曉多頭痛,多慌張,眼下還有重要的一件事——該如何救出甯辰。
甯淵乃蕭妃所生,甯歌被過給太后,唯有這甯辰無依無靠,這些年雖然無權無勢,身邊只有蘇成忠一人打理??傻降走€是錦帝的眼中釘。
當年錦帝九死一生,險中又險的坐上這皇位,十多年過去了,外戚的勢力在朝中一點也未鬆,如今又多了墨王,面上三足鼎立,平靜異常,底下卻早已是暗流洶涌。未來難保不會出什麼意外,藉著莫雲深給的這個機會,錦帝自然要將甯辰留在宮內的密牢。
童九這樁案子,甯淵並未讓方銘插手,而是直接交給了大理寺的人來查。這更印證了清曉心中的想法。
甯淵這次恐怕是不會輕易放了甯辰的,可若說他尋著童九這個由頭殺了甯辰顯然也極爲不合適,雖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甯辰到底與他是手足,真殺了甯辰,天下悠悠之口恐怕從此是堵也堵不上了。清曉在屋中踱步,想了又想,覺得錦帝這次不會放了甯辰,只怕會將甯辰永遠關下去。
甯辰如今也不過弱冠,在這宮內心思是難得單純,真要這樣在牢裡度過幾十年?清曉幾乎是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
戚衛和雲姨走後,那一晚她坐了一整晚,忽然就想明白了,這幽幽深宮絕不是一個好地方,她即便是報仇,也不該再待在此處了。她意識到了自己的渺小,她不過一介凡人,手中唯一有的便是這一手絕佳的醫術,實在是螢火之光。世間的事,因,果,千絲萬縷,纏纏繞繞。若是再在此處待下去,恐怕已是不便脫身了。
明玥已去,此刻正是她藉口離開的好時機,只是臨走前,唯有甯辰這一件事是她放不下心的。想來蘇成忠定然不會坐以待斃,而清曉如今最先要做的,便是去看看童九,她死得蹊蹺,從她身上能找到線索也說不定。
清曉本欲要直接去大理寺的,可這樣貿然動作總歸是不好的,於是她在某一日的早朝後直接攔下了蘇成忠。
他的臉色也很不好,很顯然這些日子爲了甯辰的事操碎了心,見到清曉找他,蘇成忠心中一盤算,已經隱隱猜到了她的來意。
清曉先行了個禮,“民女見過蘇大人,蘇大人別來無恙?!?
蘇成忠見著她,委實是沒有好心情,只是如今甯辰倒真是需要她幫忙。如今她主動找來,他架子便端得高了,斜睨了她一眼,冷哼一聲沒有回答,步子卻沒再踏出去,等著聽她接下來的話。
清曉見他停下卻不說話,便知這老人有些拉不下臉,她倒也不計較,直截了當的道:“蘇大人可否帶民女去看一看童九的屍體?”
這可真是正中蘇成忠下懷,他這幾日也是有此念頭。
“你這女子倒也聰明,隨我來罷?!碧K成忠撫了一把自己的鬍子,擡腳便走。如今錦帝可算是百般阻攔他插手此事,可他好歹是三朝元老,這身份擺在那裡,倒也能在大理寺說上話。
去往大理寺的路上,蘇成忠略略將大理寺裡近些年能在錦帝面前說上話的官員都提過了一遍,他還特意提到了一個人,蕭緒。
此人乃是大理寺少卿,年紀也不過是剛過而立之年,他辦案的手段並不比方銘差,卻是一心向著錦帝甯淵。他也同方銘那般耿直,嫉惡如仇。但他比方銘更聰明,知道什麼情況,什麼結果對錦帝是最好的,分寸拿捏的格外恰到好處,所以這些年被錦帝一路提拔成大理寺少卿,成爲左臂右膀般的存在。況且甯辰乃是皇親國戚,此事本應交給宗正寺來辦,甯淵卻直接交給了大理寺的蕭緒,其心思昭然若揭。
到了大理寺的時候,已過了午時,蘇成忠才知道是自己低估錦帝了。大理寺門口守著好幾名侍衛,他和清曉理所應當的被攔在外面。
正值秋末冬初,日光略薄,不甚暖,天是淺藍的,看著高遠遼闊,天空已經不見鳥兒的蹤影。清曉在心中略一盤算,來這京城,竟已有半年光景了。半年前還在齊雲山莊的院子裡曬著各式各樣的藥草,半年後,卻已經在這宮中看了幾番別離。她的目光停在大理寺的牌匾上,此處算是大理寺殿外,前面是正殿,宮殿建得相當宏偉,兩側隱約可見小殿,裡面的院子寬敞乾淨,也不見有什麼人。
他們剛到前院便被攔下,若想進去裡面,顯然不大可能。清曉和蘇成忠面面相覷,一時竟也沒了主意。蘇成忠在心中暗罵甯淵,想來他早已想到清曉會插手,於是早早便下了令,此次冒然而來,倒是自己想得不夠周全了。
“清姑娘,今日恐怕是進不去了,你先隨老夫回去罷?!币K成忠想,便是回去從長計議,可清曉面上的表情顯然是不甘心的,她蹙眉站在原地,望著裡面的森森宮殿不知在想些什麼。
蘇成忠屈指敲了敲她的腦殼,“你這女子,怎如此固執?”說罷,便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將她拉走了。
只是清曉甫一轉身,便看到迎面走來的莫雲深,他身後還跟著另一名陌生的男子。
蘇成忠似是驚訝似是不解,“蕭緒?”
蕭緒?此人便是蕭緒?清曉將目光落到莫雲深身側的那名男子身上。他穿一身墨藍色的錦衣,腰間繫了一塊蛟龍雲紋環佩,墨發以玉簪挽住,看面容也不過三十多歲,許是經常辦案,雖然臉上帶著笑,目光中卻帶著審視之色從蘇成忠身上滑到了清曉身上,渾身上下都有一種迫人的氣勢,讓清曉甚爲不舒服。然則他雖是一身煞氣,卻輕易便被旁邊的莫雲深蓋過了。
莫雲深今日穿了絳紫色的錦衣,這顏色太過妖異,旁的男子一般是不敢穿的,偏他膚色白皙,劍眉如墨,目如點漆,就連薄脣的紅都是恰到好處,精緻的五官湊成了傾國傾城之色,生生將那絳紫的妖異之氣壓了過去,偏透出了一身拒人於千里的貴氣。
也不過片刻,他們二人便已經行至清曉面前。
蕭緒最先行了禮,很是恭敬的先開了口:“蕭某見過蘇大人?!?
蘇成忠皮笑肉不笑的虛扶了蕭緒一把,“蕭大人客氣了,”頓了頓,他轉了視線“墨王爺,別來無恙?!彪S即推了清曉一把,“還不快見過蕭大人和墨王爺?!?
清曉被蘇成忠那般一推,踉蹌著往前了兩步,皺緊了眉頭一臉的不快,卻仍是低頭給面前的兩人行了禮,“民女清曉,見過墨王爺,蕭大人。”
莫雲深的眼中劃過一絲笑意,他輕巧的握住清曉的手腕扶了她一把,“清姑娘不必多禮?!?
清曉猶如碰到毒藥一般,以最快的速度抽回手。
蕭緒望了望他們身後大理寺的大門,隨後便接了話,“蘇大人今日來此,可是有什麼事?”
蕭緒是錦帝的人,蘇成忠見他今日與莫雲深並肩而行,心中有些疑惑,但轉念一想,這童九之前是一直住在墨王府的,莫雲深畢竟是王爺,隨蕭緒來此許多半是查案所需,此時還是眼下的事更重要些,他指了指身側的清曉,“老夫今日來此的確有一事相求,蕭大人可否讓這姑娘進去看一看童姑娘的屍首?”
蕭緒自然是知道清曉的,他滿上露出了爲難之色,“這……”
“倒也不是老夫信不過這大理寺的驗屍官,只是此事事關皇族,讓清姑娘再查看一番,可保萬無一失,也能祝得蕭大人早日破案,早日交差啊?!碧K成忠這一番話,已有自貶之意,又是蕭緒的角度出發,他自然是難上加難,更不好拒絕。
“既然此事有益無害,蕭大人倒不妨應下,清姑娘的醫術可是得華前輩親傳?!蹦吷钚χ隽寺暎囊浑b手負在身後,而另一隻手在腹前似是在摩挲著什麼東西,隱約可見手中的是一小塊玉。
蕭緒不好再拒絕,“既然如此,那清姑娘隨本官進去便是,只是蘇大人……”他皺了皺眉,“蘇大人該是避嫌的,所以……”
蘇成忠一想便通,擺擺手道:“這道理老夫自是明白的?!彼蚯鍟允沽藗€眼色,“認真些做事。”
清曉點點頭,跟在蕭緒和莫雲深背後進了大理寺。
進門的時候她終於看清了莫雲深前面的那隻手在摩挲著什麼。
是那個假的白玉壺掛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