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你以前說過要替我畫一幅畫。”寒暄走在柒陽的身旁。
柒陽走得很慢,一小步一小步,每一步都有些艱難。但是柒陽還是要固執的自己走,堅決不要寒暄攙扶。
寒暄就走在柒陽的身旁,時刻注意著柒陽。
“我記得那是你死皮賴臉的求我,最后我才勉為其難的答應你的。”柒陽皺了皺眉頭,想起來那個時候的寒暄有多煩,當然現在的寒暄也一樣煩。
寒暄笑問道:“那么這個承諾現在還作不作數。”
“畫了,在桓元宮里。”柒陽眼睛直視前方,根本就沒有往寒暄身上掃哪怕一眼。
寒暄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燦爛,他道:“那下次拿出來給我看看。”
“扔了。”柒陽冷淡道。
而寒暄似乎已經習慣了柒陽這樣的冷淡,他笑臉盈盈的纏著柒陽說道:“別騙我了,下次記得要拿出來給我看。”
“燒了。”柒陽不耐煩的答道。
然而寒暄根本就不相信,如果說這世上有人最為了解柒陽,那么除了阿公洪建福和阿奴之外,就一定是寒暄了。
終于,柒陽實在是受不了寒暄鍥而不舍的跟自己說話。
“寒暄,你到底煩不煩,咳咳咳。”柒陽一時太激動了,不小心咳了起來。
寒暄拍著柒陽的背替柒陽順氣,“小心點。說話不用那么急的。”
“那你少和我說幾句話。”柒陽的喉頭發癢,還想繼續咳,但是他硬生生的忍了下來。
“好好好。”寒暄笑著說道。
柒陽橫了寒暄一眼,心覺寒暄真是煩人。
遠遠眺望而去,柒陽已經可以看到脂雪林了。東陽最為出名的不是此地的龍蛇混雜、消息靈通,而是那擁有玄妙陣法的脂雪林。
非天下能人智士不能進,內有復雜迷陣,一個不小心便困死在了脂雪林當中。最為奇特的是,那些死在脂雪林當中的人沒有一個人的尸骨被人尋到,就像憑空消失在了脂雪林當中一樣。
此時柒陽雖然聽聞過一二,但是并不知道此事是否屬實,因為他自己能夠自由進出脂雪林,從未在里面迷過路。
看著那大片的海棠花,柒陽問道:“現已入秋,怎會有海棠開放?我可不知道脂雪林種的是秋海棠。”
寒暄望了眼脂雪林,然后笑著說道:“今年開春干旱少雨,而東陽氣候比之其他地方更暖,所以秋天也有海棠綻放。”
柒陽將視線轉到了寒暄的身上,說道:“那也不會有這么大面積的海棠開放。”
寒暄微一挑眉,然后說道:“好吧,其實是我命人用藥將海棠的花芽抑制,好讓它們秋日開放。”
“為什么。”雖是問著,但是柒陽的話語中沒有任何的疑惑。
“因為今年春天你很忙,我知道你沒有時間來看。”寒暄笑著說道。
柒陽瞥了眼寒暄,然后開口道:“所以夏末就發動戰亂也是你早就打算好的。”
“是。”寒暄只答了一個字。
“哦。”柒陽冷淡的不愿意多說話。
寒暄走在柒陽的身邊,他道:“去年新雪之時,我到了東陽埋下了幾壇酒,不知道你現在喝不喝得的。”
“是嗎。”說話的時候柒陽的視線都沒有往寒暄的身上放。
不過寒暄已經習慣了柒陽的冷淡,他自顧自的說道:“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辯論各國之酒,我記得你當時說燕酒寡淡無后勁,若要喝酒,還是北地的烈馬酒好。味重而不糙,濃而不沖,所以你最喜歡的就是烈馬酒。”
經寒暄這么一說,柒陽忽然想起來,去年冬初,軒函不知為何偏偏接下了去江南的任務。而去的地方正好離東陽極近,想來寒暄說的酒就是在那個時候埋下的。
不過柒陽并沒有表現出什么特殊的情緒來,他道:“人是會變的,我現在不喜歡烈馬酒,喜歡鴆酒。”
寒暄面露無奈之色,說道:“柒陽別跟我開玩笑,鴆酒可是毒酒。”
“我知道。”柒陽說道。
“好吧,累了嗎?累了我背你。”寒暄笑著說道。
柒陽不經意間將自己的視線放到了柒陽的臉上,熟悉的笑容讓柒陽有些晃神。
——“累了嗎?累了我背你。”少年笑容燦爛,平時總覺得這副笑臉欠打,但是在自己疲累不堪的時候看著卻有種異樣的舒心。
柒陽有些不自然的移開自己的眼神,再去想那些做什么?反正都是假的。
“我不累,也不需要你背。”鬼使神差的,柒陽又說出了和當時一模一樣的話。
和那時不同的是寒暄,那時的‘軒函’挑了挑眉,不顧柒陽的拒絕就把柒陽抱了起來。而此時的寒暄只能微微苦笑,什么都沒有做。
其實不是做不了,只是不想再讓柒陽生氣罷了。
“好好好,那我陪你,跟你一起慢慢走。”寒暄頗為無奈的說道,但是并沒有再繼續說什么。。
柒陽走得有些艱難,他目視前方,說道:“難道你就不會累嗎?我很累了……”
寒暄從背后擁抱住了柒陽的身體,他伏在柒陽的耳邊說道:“怎么會不累……但是……”寒暄頓了頓,然后繼續說道:“我想要你留在我身邊……”
感覺到從寒暄身上傳來的熱氣,柒陽冷得有些發僵的身體終于有一絲的回暖。
“你偏執了,寒暄。”
寒暄輕笑道:“那又怎樣?嗯?”
“瘋子!”柒陽罵道。
寒暄笑著回應:“我一直都是個瘋子。”
灼熱的呼吸打在柒陽的側臉上,讓柒陽癢的皺起了眉。
寒暄伸出一只手來撫平柒陽眉間的皺褶,說道:“從認識你的那一天開始,我就發現你很喜歡皺眉。”
“與你何干。”柒陽現在連橫都懶得橫寒暄一眼了。
“那我在意你的眉也和你沒關系。”寒暄伏在柒陽的肩膀上,笑著說道。
“不要臉!”柒陽冷冷的扔給寒暄這三個字。
寒暄笑著點頭,說道:“嗯嗯,我就是不要臉,這一點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怎么還總是要說出來。”
柒陽又被寒暄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拉開寒暄抱著自己的胳膊,繼續往前走。
而寒暄也乖乖的松開了自己的手,前面不遠處就是東陽的境地了,柒陽又回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柒陽感覺自己真像個老人,動不動就會去回想以前的事情。
或許是現在發生的事沒什么好讓他念想的,所以他才會頻頻想起以前的事。
===
東陽不僅脂雪林出名,脂雪林背面的一片湖泊也是極為出名的。
那片湖泊名為落淵湖,看起來清澈無比,好似可以見底,湖形長似河流,但并非河流,從來沒有人游到過底端。據說落淵湖也就是由此而來。
柒陽有一次無意之中掉進了落淵湖,發現了那里的秘密。
如果他可以到那里的話,說不定有機會逃跑。
“我想去落淵湖。”柒陽轉頭對寒暄說道。
“那里太危險了,不去好不好。”寒暄拉著柒陽的手。
柒陽垂下自己的視線,他看著自己被寒暄握住的那只手,說道:“放手。”
“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寒暄笑著提議道,臉上的笑容甜膩。
“別撒嬌,惡心。”柒陽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寒暄笑道:“嗯,我惡心。”
柒陽真想透透的把自己罵一遍,他怎么又忘記了,寒暄這種人,他越是罵對方越是興奮。
“我只是想再重復一下那時的情景罷了,只不過,你是掉下去的那一個。”
=====
八年前,那時兩人已經相識四月有余。柒陽因為某些緣故又來到了東陽,當然,‘軒函’也跟在他的身邊。
本來柒陽就是極其不耐煩軒函的,哪曾想這個寒暄這么的不要臉,鍥而不舍的纏著他,讓他無奈到只好投降。
柒陽原來是打算用不了軒函就把軒函給殺了的,也不知道這個軒函到底是蠢還是聰明。不管不顧的就是要跟著他,最后柒陽覺得軒函還是有些用途的,就任由軒函跟隨自己,也不決定殺對方了。
那時已是深秋,海棠樹的樹葉紛紛落下,落淵湖的湖面上滿是落葉,厚厚的遮擋住了柒陽看向湖面的視線。
柒陽閑著無聊,自己弄來了一條小船就泛舟游湖去了。
船很小,容納柒陽一個人都有些勉強,不過躺在船上的柒陽愜意的很。
因為柒陽是偷偷跑來的,他自以為自己甩開了軒函,終于能有自己的空閑時間了,所以心情好的不得了。
柒陽并沒有帶船槳,他將雙手枕在腦后,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任由小船慢慢的飄。
水波蕩漾,小船緩緩的飄著,躺在船上的柒陽嘴角輕勾,竟還哼起曲子來。
那曲子是柒陽最喜歡的一首民謠,好像叫什么挑燈曲來著,柒陽自己也記不清楚了,只記得調子很婉轉,很柔和平緩。或許在別人看來這首曲子很無趣,但是柒陽卻覺得很好。
調子慢悠悠的,但是又透露出些許無奈。柒陽覺得這首曲子很符合自己的心境。
哼著哼著,柒陽還是覺得阿奴哼得更好聽,至少比自己哼的好聽多了。想到這里,柒陽的唇畔露出柔柔的笑意。
“楊七兄,原來你在這里啊。”軒函飽含笑意的聲音從岸邊傳來。
柒陽在船上翻了個身,他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只當作什么都沒有聽見。
他好不容易暫時甩掉了這個禍害,沒想到禍害這么快就追了過來。
柒陽真希望自己是個聾子,這樣他就可以假裝沒有聽見,不過很可惜,他不是個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