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村和……佐佐木, 他們……還沒有回來嗎?”
夏目聽見自己沙啞微顫的聲音,像被人遏制住了喉嚨一樣。
如果……他沒有看見班導身上趴著的東西的話。
“誒?”班導不明所以地望著自己的學生,顯然對他來說, 與西村和佐佐木同屋的夏目剛才的問題實在有些奇怪。
同寢的舍友有沒有回來, 他不是應該最清楚的嗎?
“你有看到他們嗎?”
“沒, 沒有?!毕哪窟B忙搖了搖頭。
“哎, 真是讓人擔心?!卑鄬@了口氣, 疲憊地起身離開了,夏目緊緊盯著他身上的模糊影子,就在他起身的剎那消失了。
班導毫無察覺地自言自語著:“都快八點了, 怎么還不回來……”
目送他離開的夏目一怔:八點?
他趕忙去看墻上的掛鐘,指針顯示還有十五分鐘就滿八點了。
奇怪, 剛剛明明是六點多一點, 如果僅僅只是幻覺的話, 那時間過得也太快了一點。兩個小時過去,怎么可能一點察覺都沒有?
腕上一陣刺痛, 他后知后覺地抬起手腕,原本白晰的皮膚上赫然有一圈顯眼的淤青痕跡。
——果然,不只是幻覺啊。
為了掩人耳目,夏目從行李箱里翻找著能夠遮住手腕的東西,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再一次被人拉開的房間門。
背對著房門的少年忙碌著, 燈光大亮的室內赫然多了條影子。
啪。
一只手落到了夏目的肩膀上。
……
“吶我說東一, 你真的不去嗎?”
多軌透跟在同伴身后, 絮絮叨叨鍥而不舍地問了將近兩個小時。
“而且如果夏目一個人的話, 萬一遇到什么危險……”
“不會的?!币恢睕]有說話的東一突然打斷她, “正是為了他的安全,我才不能去見他。”
“???”多軌透不解, “那個,我聽不大懂啊?!?
東一整理畫具的動作停了下來,她輕嘆了口氣靠上柜子,陷入了沉思。
“……東一?”多軌透有些擔憂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沒事吧?”
東一突然握住她的手,冰涼涼的溫度,雖然是在夏天,卻依然不大舒服。
多軌怔了下,心臟驀地跳快了一拍。
她莫名地有些緊張,或者說下意識地害怕東一接下來要說的話。
“多軌,你——怕鬼嗎?”
東一藤葉用她那雙清湛湛的眼睛盯著多軌,語氣古怪地問。
多軌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心亂如麻,好像被什么陰暗的東西盯上了一樣。
其實從住進旅舍她就感覺怪怪的,只是周圍同學一切正常,就說服自己那只是水土不服的表現罷了。而現在東一突然問起這么詭異的問題,倒是勾起了她心中掩藏的不安。
東一沒有理會明顯表現出恐懼樣子的多軌,她松開手,轉身走到了窗前。
“人死即為鬼,雖然說這恐怕不是我們‘視妖’的范圍,但作為異常的一種,還是盡量避免與之接觸的好。”
末了她頓了頓,叮囑道:
“還沒到八點,你趕快讓田沼去通知夏目,讓他呆在房間里吧?!?
“啊……好吧?!?
窗外的世界已然沉入了夜色之中,不遠處的樹林幽深詭秘,在沒有月光的夜晚透著異常的姿態。
東一目光一緊,突然一聲不吭地出了房間。
多軌趕緊跟上:“等等!東一你去哪?”
前面的女生腳步匆匆,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同伴的呼喚。她一路下了樓梯,避開大堂里的學生和老師,從后門出去了。
多軌在她身后緊緊跟著,不知不覺間竟然到了一片樹林里。
夜色深沉,加上月光淺淡,多軌根本無法分辨方向和來時的路。
“東一?”
她突然發現原本就在眼前的東一不見了。
幽暗的樹林里只剩下她一個人。
夜風從枝葉縫隙中吹來,即便是在夏夜,也冷不丁地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多軌緊緊抱著胳膊,無助又慌張地四下張望著。
嘩啦——
身后某處的草叢里傳來一陣響動,多軌目光驚懼地轉身盯著聲源處,幾秒鐘后她終于看見了一條掩在枝干葉片間的人影。
“是……是東一嗎?”
她顫著聲試探性地問道。
那條人影前行的動作頓了頓,多軌看得更仔細了,那身形……不對,那個人不是東一。
多軌透察覺到不對勁,立刻轉身就跑,可剛轉身就撞到了人。她跌倒在草地上,掌心一陣刺痛。
“誒?多軌?”
有個和煦的聲音響起,多軌淚眼模糊地仰起臉,正是夏目貴志本人。
“夏目?”
她握住夏目的手順勢站了起來,急切地問:
“你看見東一了嗎?還有剛才那邊有個人影……誒?”
多軌手指僵硬地指著剛才人影出現的草叢,她看見有個人一臉無奈地站在那里,而且樣子分外地眼熟。
“……名取先生?”
“好久不見多軌小姐。”名取周一以標志性笑臉回應多軌,“剛才嚇到你了真是抱歉啊?!?
多軌臉上一紅:“沒、沒關系,是我太膽小了?!?
一旁的夏目卻臉色凝重起來,他扶住多軌的肩膀問:“多軌你剛才說東一?東一到這里來了?”
“啊……那個啊。”多軌透的臉更紅了,“其實那張字條是我模仿東一的筆跡寫的,我和田沼商量想讓你們好好談談來著。可是剛才東一說了些奇怪的話就走進了這個樹林,沒一會就不見了,我還以為是去找你了?!?
夏目手上一僵,無力地垂下了手。
他在房間里找東西的時候被突然出現的名取周一嚇了一跳,在詢問過后才得知對方是被委托來祓除不祥的。因為正好想見一見東一,又不想讓她遇到危險,夏目就拜托名取先生跟他一起,穿過旅舍后的樹林來到東一所在的旅舍——因為這片樹林連著兩座旅舍的緣故。
“東一小姐說了什么奇怪的話?”在場唯一的成年人又是除妖師的名取周一冷靜地問道。
“那個……”多軌透壓下慌張和羞愧的心情,努力回想著東一的話?!八龁栁沂欠衽鹿?,還說不去見夏目是為了保證他的安全……這些。”
夜色中的少年一怔,心情無比復雜。
如果說之前他還有所顧忌,那么現在他就完全可以肯定了,東一果然沒有同她所表現的那樣,想與自己撇清關系。
她依舊在意著他。
心尖被溫暖的情緒所包裹,夏目回想起那一日在荒蕪的庭院里,東一冷漠的表情,還有之后他趕到車站,看到她一個人在人群中哭泣的樣子。
濯兮說過他們兩個人中的一個必定要做出選擇,而東一拒絕他,選擇去接替濯兮,是想要保護他吧……就像現在這樣。
“名取先生,請先送多軌回旅舍吧!”夏目握緊了手掌,對兩人說,“我去找東一!”
“夏目——”
名取還沒來得及阻止,夏目就轉身跑進了幽暗的樹林里。
“現在的孩子真是太胡來了,那我們先回旅舍吧,多軌小姐。”
名取按住額頭,滿臉無奈。
多軌雖然擔心,卻明白自己能力不足,白天還好,晚上的話,還是不要添麻煩了。
“是的。那個……名取先生,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非常危險嗎?”
“哦,其實要說也挺簡單的?!泵≈芤惶纸幼∫黄瑥闹Ω砷g落下的葉片,遞給多軌,“知道這是什么樹的葉子嗎?”
多軌放在月光下仔細看了看,猜測道:“梧桐樹嗎?”
“對?!泵≈芤粠е嘬壋蒙岬姆较蜃呷?,他的聲音即便是在講述著可怕的惡鬼傳說,也格外讓人安心:“梧桐招鬼——有這樣的說法。我想你們學生間也傳開了吧,有關那個瘟疫與吊死的傳說?!?
多軌點點頭。
確實,自從在河灘玩耍的學生叫嚷著有鬼后,許多人都從當地人那里了解到了很多奇怪的傳聞。其中有個說得最真的就是名取口中的瘟疫與吊死的傳說。
“如果我的猜想沒錯——因為在瘟疫時期這里的旅舍都是作為醫院使用,那些痛苦而死的病人的怨氣聚集在梧桐樹林里,久而久之形成了一股強烈的惡念,一直潛伏著,直到受到刺激。”
“刺激?”
“是的。比如在河灘中玩耍的孩子,人的生氣喚起了沉睡的惡靈的攻擊欲,萬幸大家察覺地快,所以逃脫了。不過像夏目或是東一……甚至多軌小姐這樣體質特殊的人,都更容易刺激惡靈?!?
“——那東一和夏目現在豈不是很危險???”
“請放心,那里另外有人照應?!?
“……是嗎。那,那最后三個吊死的病人又是怎么回事?”
“那個嘛……”
一片溫暖的光,旅舍已經近在眼前。
名取先生的話并沒有說完,他把多軌送進大廳便立刻離開了,只余下多軌一人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夏目和東一的消息。
“呀多軌,你在這里啊。”
有個短發女生拍了拍她的肩膀:
“剛剛一組的田沼同學來找過你呢?!?
多軌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田沼?那他現在人呢?”
“啊,那個啊?!倍贪l女生摸了摸后腦勺不好意思地說,“我跟他說你往后面的森林去了,他就打著手電也進去了。咦,你們不是在約會嗎?”
“什、什么呀!”
多軌透又是著急又是臉紅,她想起自己包里有手電,便噌噌噌跑上樓去,也顧不得名取和夏目的叮囑,準備再次回到樹林里去尋找田沼。
要是田沼因為她而受到什么傷害的話……
多軌憂心忡忡地跨上右拐的樓梯,一時沒有注意就和樓上下來的人撞了。
“多軌?你剛剛到哪里去了——消失了近兩個小時,難道是去和田沼君約會了?”
多軌在看清那人的面容的瞬間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倒流了,她哆哆嗦嗦地開口:
“東……東一?”
東一藤葉前一秒還帶著調侃表情的面孔驀地消失了血色,她好似努力壓制著某種情緒般對多軌一字一句地說:
“多軌……別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