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年四月十一日，黃河南岸，曹營中軍帳。

曹操身後的軍帳壁上掛著一張巨大的地圖，上面畫著自己屯兵所在周圍的山川地理，他指向其中的一條河流道：“這是黃河，其流經我方大營的這一段並不算寬，且水流平緩。此時雖非枯水季節，橫越卻只不過半里的距離，最深的地方僅能沒肩，極爲適合我軍渡河，而劉備迎擊的位置也恰好正在此處。兵法有云：涉水半渡可擊，我不認爲劉備會錯失這個戰機，他定會在我軍渡河時將軍士壓上，以弓箭進行射殺?！?

“強行渡河會增加傷亡，一旦被弓箭壓制，我軍只能撤回南岸。”郭嘉說。

夏侯惇看向郭嘉道：“奉孝認爲劉備是否會在我軍撤回時進行追擊，若他只是計劃用弓箭阻止我軍渡河，而非在此決戰，我軍進則不能，退則無功，戰事將陷入僵局，對我軍極爲不利?！?

“劉備之志雖在中原，此時卻無遽圖中原之力，所以元讓將軍形容我軍‘進則不能，退則無功’之言極爲貼切?！币娤暮類勓詥∪?，郭嘉笑著起身指向黃河的下游，“不過夏侯將軍無需灰心，距我軍軍營三十里處仍有一處水流相對較緩的地方，雖然水更深一些，但是騎兵可以輕易通過。當主公引兵做出欲強行渡河的假象，吸引劉備在對岸與我軍對峙時，夏侯將軍可率虎豹騎於此處迅速渡河，衝擊劉備後方，敵軍腹背受敵，河岸一線勢必難以堅守，我軍可藉此機會渡河。”

“奉孝的計劃的確可行，但是其中卻有一破綻?！背剃懦烈髁似?，“劉備久居河北，熟識地理，必然知道這個所在，若其在北岸設下埋伏，我軍的精銳將在一戰之中盡毀?！?

郭嘉笑了兩聲道：“仲德此言差矣，隱伏藏匿待機行動者稱爲埋伏，豈有爲人所預知之埋伏者？”

程昱搖頭道：“未必如此，對岸情勢如何，我軍終究不明。爲將者不識地理，是用兵之大忌。積蓄五千名精銳的虎豹騎殊爲不易，損失不得。”

郭嘉正準備爭辯，卻被曹操揮手打斷了，曹操抖開一張滿是血污的綢布，上面用炭條畫著黃河下游渡河處周圍的地勢：“這些年，我們損失在刺探軍情上的細作遠比戰場上多。這一幅是用二十三名精銳細作生命換回的地圖，憑藉它，我們對這條河的瞭解不會比劉備少?！?

衆人聞言皆默不作聲，曹操將地圖掛在牆上，回身環視衆人道：“所以，請諸位努力，勿要辜負因此喪命的將士的英魂?！?

建安七年四月十一日夜，黃河北岸，劉備軍營中軍帳。

關羽和張飛掀開帳篷的簾子，見劉備面帶玩味的神色靜靜的坐著，面前的桌案上擺著冀州、青州、幽州三州州牧的印信。

“大哥，不知深夜召我們前來所爲何事？”關羽問。

劉備按按額角，疲憊的笑笑道：“也沒什麼事，就是同兩位兄弟說說話。”

“大哥這幾日殫精竭慮，兄弟看了也都擔心，卻苦於才疏智短，無法爲大哥分憂，實在慚愧不已。”關羽和張飛在桌案旁坐下，“大哥可想出了破敵之策？不如問計於郭圖、逢紀，或許他們有退敵的奇謀?！?

“郭圖逢紀，我信不過他們?！眲溲哉Z間頗爲不屑，自己奪取冀、青二州後，審配、沮授等謀士大多爲袁氏死節，唯郭圖、逢紀恬不知恥的叩首乞降，“若是我們敗給曹操，他們二人伺候曹操會比伺候我們還要賣力?！?

關羽微微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劉備嘆了口氣道：“雲長，我知道你在擔憂什麼，但是現實如此，無可奈何。與曹操的一戰，我們靠不得別人，只能依靠自己?！?

關羽綽髯慨嘆不已，張飛則道：“小弟不明兩位兄長在擔心什麼，有道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曹操也只是個人，非有四目兩口。”

“翼德之言趣甚。”劉備展顏一笑，“勝則穩坐河北，敗則萬事皆休。世事一旦看開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

三人相對大笑，一掃之前的陰霾。

“雲長，翼德，我需要兩位兄弟爲我做一件事。這件事非常重要，關係到你我兄弟三人的存亡，以及河北全境的歸屬。”劉備斂住笑意，沉聲道。

“不知大哥要我們做什麼事情。只要是大哥吩咐的，兄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關羽與張飛跪坐而起，聲音堅定。

“這件事不必兩位兄弟親自去做，但是一定要挑營中最爲精細的親信。”劉備壓低了聲音，將案上的幾封書信推到兩人面前，“這是我的親筆書信，命他們攜此信向西涼馬騰、漢中張魯求援。”

“求援？大哥不是說此戰要依靠我們自己麼？”張飛瞪大了眼睛，“難道大哥已經抱著必敗之心？”

“翼德，大哥說話，你怎麼就多嘴？”關羽皺眉看向張飛，“大哥思考了這麼久，要我們去做的事情，一定有理由?！?

“其實沒有太多的理由。”劉備坦然道，“我雖未抱必敗之心，但是也沒有擊潰曹操的把握。袁紹當時的勢力如日中天，攜十萬帶甲之衆，可投鞭斷流，卻在官渡、烏亭兩敗於兵力處於劣勢的曹操。如今我們雖然手握河北四州的兵馬，但是冀青二州取自袁紹，幽並二州承自公孫瓚，這四州兵馬之中，能真正爲我所用的又有多少？我們目前的實力不如當年的袁紹，所能倚仗的只有幾萬親兵和麪前的黃河。反觀曹操，此時的他早已今非昔比，只要他一聲令下，麾下的十幾萬將士就願意跟著他去死?！?

“曹操御軍的確有過於常人的地方?！标P羽沉思片刻，“我明白大哥的意思了。只是求援於馬騰和張魯，是否太過遙遠，即便二人願意出兵相助，恐怕鞭長莫及?！?

“孫策本是最好的選擇，但之前他曾向皇室進貢，已經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這隻老虎無意在曹操北伐時攻襲其後方。所以我們只能向馬騰和張魯求援?！眲湮⑽⒉[起眼睛，“不過我並非請求他們馳援河北，而是襲取長安?！?

“襲取長安？”

“不錯，是襲取長安?！眲淇隙ǖ目粗鴥扇?，“曹操打通東西二都之間的通道不足半年，長安的守軍必然不足。只要馬騰和張魯攻克長安，便可長驅直入，直抵洛陽。兩都既下，海內震動，曹操必然回軍防守。這個時候，他還有什麼精力北征？只要我緩過這口氣來，勝負猶是未知之數。”

“大哥果然想的深遠，這的確是我們的機會?！标P羽和張飛站起身來，“我們立刻去安排。”

“這件事情絕對不能泄露半分，否則軍中將亂作一團?！眲涠诙恕?

“是！”關羽和張飛轉身出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