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里頭開商鋪也是夏至極力贊成的, 她想一家搬到鎮上去, 她姆媽好不容易擺脫了那煩人的花家,最好離那家遠一些,正好家里頭要忙商鋪的事兒,若能搬到鎮上, 她姆媽同花阿婆的聯系就少了。
沈二已經決定把給大女兒做個兩頭,這做兩頭的閨女就不能軟和, 省的以后都聽了對方的, 他們這邊日后老了也都要夏至做主,沈二也下意識地偶爾會聽聽夏至的意見。
夏至道:“咱們這店剛開,總不好主人家都不在, 就讓三叔照看著,就算咱們不懂怎么做生意, 但咱們可以看著點, 那商鋪后邊有院子, 可以住人, 阿耶可以就在后面做工,若是有人想訂制些啥,也好同阿耶講。”
這番說辭沈二也挺心中的,詢問花氏的意思,花氏向來沒個主見, 聽丈夫的。
一家人便決定住到鎮上來, 沈老太雖是不舍, 但也覺有個商鋪總不能不照顧著, 囑托三兒多照料一番。
那黃氏瞧著二房在鎮上也有了一番營生,心里頭也想讓三叔想個生錢的法子,若是能在鎮上也能有一套宅子,這家底也就豐厚了。
沈大沒受她攛掇,虎著臉呵斥了她一番,讓她收收心思,把家里頭給看顧好就行了。沈大認為最保值的方法就是買地,所以沈大家中的地比沈二家多上許多,不少田地都佃了出去。
這家中好好的竟會亂出幺蛾子,沈大可不姑息她這種想法。
沈二一家搬到鎮上,秋分便可常常到蜜娘那兒頑,或是江氏帶著蜜娘到沈二鋪子里來坐坐。兩家的交往日益加深。
許是心態變了,花氏竟是比往日開朗些,同那周邊的街坊交集多了,竟是有了不少手帕交,她素是和善人,雖性子面了些,但同人交往那柔和的性子總是討人喜歡的。原先她因沒得生出兒子,整日縮在家中,走出去都怕別人在背后笑話她生不出兒子,同那鄰里的關系只是一般般,現如今倒是有了交際。
夏至也歡喜她這番變化,經常勸她出去同街坊一塊兒聊天喝茶。沈二在院子里做木活,前面有沈三招來的一個掌柜,夏至偶爾會到前面來幫忙,這店里頭不管賣些大物件的家具,也賣那小物件的擺設以及孩童的玩具。
附近的孩子都喜歡到商鋪來,男孩兒都想買跟木劍,女孩兒喜歡那些漂亮的雕花木盒,夏至便會招待他們,家中若是做了些點心,便拿出來給他們分上一分。一家人在鄰里間的口碑漸漸也好了起來。
沈英妹無事的時候也會來二弟鋪子里坐坐,同花氏聊上幾句,劉愫又有了秋分這個伙伴,而劉愫是個性子風火的,秋分恰恰是那等溫吞的性子,好在這對表姐妹心腸都是好的,劉愫熱情,常常是帶著她玩的那個,倒是能互補。
蜜娘換牙后,出去便是少了許多,范先生增加棋這一門課業,她于棋道興趣不高,偏愛畫畫,沈興淮教她素描,她每日都喜愛在白紙上涂涂畫畫,從起初的抽象到現在的初具規模,沈興淮亦是瞧出了她的一些天賦,她于書畫上,比他有天賦多了。
蜜娘去年起便開始跟著范先生讀書習字,范先生并未嚴格要求她什么,但今年她的字已經小有范先生的風骨,許是真的對這一塊頗為開竅,范先生打小就疼愛她,更是欣喜這最喜愛的孩子能夠繼承他的衣缽,教她的時候也正式起來,偶爾也教她作畫。
她本就喜好作畫,范先生的作畫方式又同沈興淮大相徑庭,她只覺有趣,這般年紀本就處于思想長成階段,不知正統為何物,兩方的方式且都能夠聽得進,不輕視也不看低那一種。
劉愫比蜜娘的大上個兩歲,還是個瘋丫頭,讓沈英妹頗為頭疼,下定決心要整治一下她,便是將她送到鎮上劉繡娘家去學刺繡,這窮人家做衣裳不講究,有的穿就行,女孩子只會寫縫補,那刺繡一般是家境殷實的人家的女孩去學的,但學出來亦是一份得體的活,會刺繡的女孩子日后找夫家也好找,畢竟有那一門手藝,夫婿穿著刺繡的衣服出去也是一種臉面,做的繡活還能補貼家用。
那劉繡娘是劉家的表親,好說上話,畢竟刺繡這活是繡娘安身立命的根本,哪能隨便就傳授給別人。
夏至覺秋分于手頭上的活極有天賦,往日里常見她拿些廢布料做些小玩意,且也別說,那做出的東西還像模像樣。若是劉愫去學了刺繡,蜜娘又要習字,秋分性子本就悶,若能學門手藝倒也不錯。
夏至便托沈英妹一道把秋分也送過去學刺繡。
沈英妹那等子好心腸人,沒多考慮便是答應了。劉繡娘本只答應收劉愫一個,畢竟是本家,于那秋分并不是太樂意,沈英妹便迂回道:“秋分手巧,好爸先看看再說,若不是個好苗子定是不會為難好爸的。”
(好爸:姑姑的一個叫法。)
劉繡娘勉強答應。
秋分同劉愫便一塊兒去學刺繡了,秋分是很開心,她本就喜歡做些手工活,她是靜得下心的性子,十分有耐心,可以一天到晚都坐在那兒做絹花。劉愫那屁股都坐不住三分鐘的,讓她來學刺繡可當真是要了她的小命,是沈英妹拖著她來的。
劉繡娘觀察了好幾天,倒是對秋分越發滿意,秋分雖不是聰明人,但也許真是有天賦,劉繡娘只需給她演示一遍,她照著學兩遍便會了,對那配線還挺有主意的,劉繡娘年紀也大了,年輕的時候守了寡,兒子也已成家了。心腸也越軟,秋分那不吵不鬧的性格恰好可以同她呆一塊兒,便是默許了秋分。
沈英妹本就同劉繡娘打過招呼,劉愫瞧著便不是那學刺繡的料,沈英妹只想磨磨她的性子,也未想她能學出些什么來,劉繡娘有了心理準備可瞧她那不專心的模樣,還是忍不住嘆息,畢竟是自己的晚輩,好在還有個秋分得以慰藉。
小孩子們的成長都很快,在你不經意間就是變化了,又是過了一年,蜜娘便是七歲了,脫去了些稚氣,且是不在自稱“蜜蜜”了,眉眼間愈發像沈三,若是不笑的時候便是一派清冷,如同沈三一般疏離十足。但若是嘴巴一彎,笑起來兩個梨渦便是藏了蜜,讓人好生歡喜。
她生在家中的好時候,知事的時候又有兄長、范先生教導,性子純善,卻也非不知疾苦。許是見聞廣博,言行舉止間與那同齡人便有了夾層,鄰里間常言:那沈秀才家的好女與別人家女孩兒不同。可哪兒不同,且也說不出來。
沈興淮今年十二,范先生卻道:“可童生試。”
沈三大為驚訝,這十二歲便過童生試的鎮上沒出幾個,那縣里年紀最小的童生還是幾十年前的,還是十三歲,十三歲的童生便被封為神童,十五歲中了秀才后此生止步于秀才,亦是傷仲永。沈三便有些憂心。
范先生信心十足:“你以為你兒子是你嗎?他心性堅定,可行!”
那童生試分縣試、府試和院試,過了縣試和府試便就是童生,過了院試方是生員亦稱秀才,沈三當年考童生便是考了兩回,又考兩回秀才屢試不中。
沈三自是希望兒子比他出息,可這太出息他又是欣喜又是焦躁,他兒子若是十幾歲就中了秀才,他這三十幾歲還是秀才,當真是不大好意思,便愈發用功,好明年考個舉人功名回來。
這考縣試得需村中人作保以及一位秀才推舉,有沈三在,很容易便是報上了名,黃氏聽沈興淮已要考童生,雖是不不大懂這科舉,卻是知道若要考秀才便要先考童生,亦是大吃一驚,才不過那十二歲。
沈興杰如今還在讀書,因家中出了個秀才,家里長輩亦想小輩中再多出幾個讀書人,也要坐實那書香世家的名聲,沈興志于讀書一道無天賦,沈興杰還有個聰慧,便一直讀了下來,先在鎮上的私塾里讀書。
黃氏便也讓沈興杰一同試一試,兄弟兩一塊兒報上了名。
縣試便是在那二月份,考五場,天氣還有些個冷,兄弟兩都帶足厚衣裳進去的,縣試只需三天,卻也是極為嚴格,需要搜查身體,寒冬臘月的,脫光了身子當真是極冷的。那兩個官吏快速檢查完,趕緊讓他穿上,見他年紀小小,便來考童生,便是笑道:“倒是個小神童呀。”
沈興淮笑笑不語,禮貌地道謝帶著自己的東西走進去。
因為他同沈興杰是堂兄弟,為了避免兩個人有所交流,他們分到的位子隔得很遠。他在進來前同沈興杰說過注意的事項,也不知記不記得住,遠遠地觀望一下,見他沒有立即升起爐子,放下心來,這帶的炭火肯定是不夠的,就必須用在刀刃上,這晚上還要冷,白天還可用些熱茶驅驅寒,晚上待如何。
他年級也算是場上數得著的小,但旁人觀他用得上皮襖,穿戴并不普通,想應是哪家的少爺吧。
蜜娘如今已知道什么是科舉,也不會像兩年前沈三那時候般哭鬧著找阿耶,親自送阿兄進了考場,且有些不舍地盯著那合上的大門,“阿哥......”
“考功名哩,過些日子就出來了。”沈三摸了摸她的頭,想起他考秀才是這丫頭哭鬧得勁,忍不住笑了起來。
江氏亦是想到了,道:“你現在不哭啦?你阿耶院試的時候,哭得稀里嘩啦得像阿耶不回來了似的。”
車里人都笑了起來,蜜娘噘嘴撇過頭,她記性不差,自是有印象,只記得那時天天坐在門口等阿耶,生怕他不回來,如今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哪會如當初一般。
沈三在縣里有個宅子,一家人便住在縣里頭等他們出來。沈老太同黃氏亦是每日焚香拜佛,祈求家中兩個孩子都能考上。
待三日后,那縣學道大門打開,那學子們魚貫而出,有那凍得瑟瑟發抖唇色發烏的,亦有那步履蹣跚神色恍惚的,多數人只是疲憊那三天猶如緊繃的弦,陡然松懈下來,便覺身體太累。沈興志年紀尚小,第一次感受科考,也是緊張得不行,出來時是沈興淮攙扶著他出來的,他坐的腳麻掉了。
家中人也先不過問什么,帶兩人先去休息,都還是長身體的孩子,這進去能不能照顧好自己都是問題,但看上去沈興淮的狀況比沈興志好上許多。沈興淮常年在外留學,都是自己安排自己的事情,三天里頭除了太冷了,別的倒也沒什么困擾,沈興志第一次參加科舉,緊張是一回事,生疏又是一回事,往日活躍的孩子便有些沉寂。
在縣里休養了兩日再送他回去,待黃氏問起來,沈興杰便是有些沮喪,不怎么愿說,黃氏有些個失望,但想想兒子不過十四歲。
那成績是一個月后揭榜的,沈三帶沈興杰沈興淮再去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