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興淮忙是過去一看, 那灰撲撲的, 已經凝結了的, 沈興淮恨不得趴在地上狠狠地兩口, 他蹲在地上,撫摸那個堅硬的質感, 他澆得還不夠厚, 干得快,昨日嘗試性地燒了一些, 只能說可以形成水泥,但不一定是最穩定最堅固的,若是想燒出最堅固的水泥, 還需要進行嘗試。
不過能夠制造出來就不怕以后沒得改良,水泥在以前也是被人偶然發現的,當時的人也都是胡亂配比的,水泥好形成, 但要做出一個配方, 需要許多次試驗。
昨日用滾軸壓過還算平整, 沈興淮壓了壓,還算緊實,他站起來踩了幾下, 就鋪了一點點的地方, 只夠一個人踩腳。
李壯如今再看不出來這是用來做什么, 他修這么多年的路也就白瞎了, 他搓著手, 滿眼敬佩地望著沈興淮:“大人是如何知曉這個法子的!如果真能用這個修路,那可比石板路快多了!”
李壯當真是滿心地服氣,起初他還不知這神神顛顛的大人來做什么,上頭的大人哪個不是要什么直接讓人吩咐一聲,李壯也是后來才知道原來這沈大人是個探花郎,竟是這般和氣,說話也客客套套,待人也沒那等子高傲,就憑這個,李壯之前雖是不知他弄什么,也樂得替他忙活。
這大人果真是有一手,他修了這么多年的路,京城里頭大大小小的路他都修過,就是沒有想出來過這種法子,讀書人當真是不一樣,李壯心里頭想著,以后一定要讓自個兒兒子好好讀書,不求考個探花郎,好歹也知道的多一點。
沈興淮溫言道:“在老家那邊偶然見過有人這般燒制,不過并非用來筑路,是用來糊墻,我便試試看能否筑路。”
李壯恭維道:“大人神思妙想,小的們就是想不到。”
沈興淮讓他把這一初護起來,然后把另外一些水泥也燒了,他請各位大人們來看看,李壯用力點點頭。
沈興淮連忙趕回工部,金大人真是尋他,劈臉就是一頓說:“你又跑得那兒去了,如今真是忙,你這般如何行!老是偷懶,能做的什么事兒!”
饒是沈興淮脾氣再好,被他這般說亦是沒能忍住脾氣,這些日子里頭,哪件事不是他在外頭跑,他本不是愛同人爭執的性子,念著年輕多做些事便多做些。他眉眼一下子就冷淡下來,“大人何出此言,下官何時偷過懶?還請大人一一指明!”
那頭另一個新來的同進士脾氣暴的很,他是這一屆的同進士,沒得入翰林院,便進了這工部,且是懊惱到了腸子,本就不喜這上司,瞧著這些日子沈大人這般忙忙碌碌,竟是還得個偷懶的名號,再是忍不住,憤憤道:“金大人此言可當真是戳心戳肺,沈大人日日在外頭跑著,大伙兒都是有目共睹的,沈大人事事親力親為,最是辛苦不過的人兒,大人一句話便是抹殺了全部.......”
且是見他越說越氣憤,沈興淮忙是暗中踢了他一腳,金大人畢竟是上司,若是給他穿小鞋就夠他吃一壺了。
旁人便是打岔稀泥:“哎呀,盛大人別那么激動,沈大人的辛勞大伙兒都瞧在眼里,金大人也是一時找不著沈大人,急的,是吧,如今咱們人手不夠,沈大人一個人能頂好些個,能者多勞。”
金大人得了個梯子,僵硬地扯了扯笑了笑,也就下來了:“咱們恰是這般忙碌,總是尋不著你的人影,上頭又有事情下來了。”
沈興淮便也就當此時揭過了,道:“下官今日先去看了看路,再是去工匠部,下官亦有事要稟告。”
大伙兒瞧兩人又和好了,便繼續各忙各的,近日忙碌得很,一個人當兩個人用。
金大人問道:“何事?”
沈興淮簡潔地說了一下,“下官發現一種可以用了筑路的新材料,不用石板子,昨日在造物府試了一試,今日成了型,想請大人們過來瞧一瞧,可否用此材料鋪路,可縮短時日。”
金大人恍然這小子常常往那頭跑是這個原因,暗暗地不舒服,既是有此事怎么的不早些上報,想來也是個想獨占功勞的,金大人拉住他:“你先去辦事情,我先去那邊瞧瞧,若是不成再叫大人們來瞧,豈不惹了笑話。今日事情多,你得盯著些熱河路那邊.......”
沈興淮領了差事,又是出去了。
金大人忙是趕往工匠部,那頭李壯正是在要燒制第二回,金大人一聽,便是要看一看。
“這是土?”金大人看了看灰色的水泥。
這是已經從窯爐里頭拿出來的,李壯在拌石膏,一邊攪拌一邊道:“我瞧著沈大人是拿石灰和土拌一拌,然后放爐子里頭煅燒,燒好后再拌石膏,再鋪上去,過了一夜便是成了。”
金大人沒想到竟是這般簡單的工序,而且過一夜便成了,可比那石板路、青石路又快又方便!他看著那一團水泥,猶如看著一大片金子,稱贊道:“好!好!你做的很好,你先別鋪,我請其他幾位大人過來一道看一看。”
金大人沒想到這般快捷,哪像石板還需要打,這東西好啊!以后筑路,可方便多了,造出來的還平整結實,金大人激動地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在工部已經六七年了,可算是能升一升了。又忍不住有些嫉妒那個小子,運道竟是這般好,之前辦那什勞子報紙,滿京城的清名,如今又弄出了這個新材料。
金大人里頭百般不是滋味,再如何能干,還不是他下頭,金大人叮囑道:“此事先不可聲張,我去請大人。”
方大人一聽是筑路的新材料,踩上去和踩在瓷磚上一般,忙是放下手里頭的東西,同金大人一道過來看。
李壯按著昨日沈大人的做法,先鋪上一層砂礫,然后再鋪上去,這一回做的比之前一次多,澆了一長條,和昨日的連起來,應是能夠成一條小路。
方大人在昨日那一塊上踩踩踏踏,胖乎乎的臉一是因為曬,其次是激動的,紅的像喝了酒了,胡子亂飛,“哎呀,可真平整!”
金大人道:“大人,可要請尚書大人前來一觀,若是可行,再是請皇上批閱。”
方大人不放心地問道:“此物當真只需土和石灰就可?”
土地上多得是,石灰也容易,可比石板路好用多了,這可是一個大功啊!
金大人認真地點點頭:“下官親眼看著做出來的。”
方大人大喜,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好啊,定是要報上去的,定是有你一份功勞。”
得此言,金大人砰砰然。
方大人攜尚書大人再來看,工匠部又稱造物府蓬戶生暉,一日之間見這般多的大人物,皆是由李壯接待的,李壯那黑黝黝的臉上都洋溢著光彩,羨煞旁人。
鄭尚書把此地給封了起來,不讓人進來,打算立即入宮上報,讓金大人把制作方法寫下來,金大人滿面紅光。
沈興淮忙碌至傍晚欲去工匠部瞧一瞧,誰知那處封鎖了起來,李壯不知這官場彎彎繞繞,還興奮地同沈興淮提及今日接待了不少大人們。
沈興淮便知是何等回事了,且是心中發笑,金大人這吃相不要太難看,支開他怕是他來搶功勞,有些意興闌珊,更是失望幾分,他本就無意獨占功勞,他愿意告訴他,本就想著大伙一道分這功勞,若不然,他何不直接同方大人鄭尚書說。
同李壯囑咐了幾句,便是走了,此時落日西沉,沈興淮心緒有些低落,他本以為盡心盡職地做事,又小心翼翼謹防得罪人,便可相安。可人心難測,有時候誰又能說得準呢?
嘆息著搖搖頭,自作聰明,反被聰明誤,他以為那是普通的泥土嗎,混合比例也不知,且是看他如何做出來。
沈興淮心里頭那惡劣的性子又是不免出來了,心情舒暢幾分,騎著馬歸家去了。
鄭尚書入宮說道此事,元武帝頗感興趣,用土、石灰、石膏筑路?比石板路還好?此時天色已晚,不便出宮,元武帝明日欲去一探真實,命鄭尚書安排下去,要親眼瞧一瞧如何做出來的。
且是第二日,沈興淮到工部里頭未聽得任何風聲,亦裝作無所知的模樣,詢問金大人水泥之事。
金大人得知圣上要來瞧,一夜未能安睡,此時笑得一臉和氣,道:“剛通知上頭,沈大人勿急,且靜待上頭指示。萬不可因此怠慢了別的事,拖慢了進程可不好。”
金大人將外頭的工作交給他,沈興淮欣然接受。
如今熱得很,元武帝是上午來的,鄭尚書和方大人作陪,金大人跟隨,雖是視察,可動靜不大,元武帝最是不喜浩浩蕩蕩的,便是穿了私服,如同微服私訪。
先是看了昨日鋪好的路,昨日用的多些,有些地方還未干,和第一回鋪的有很鮮明的顏色對比,第一回鋪的白一些,元武帝踩上去當真是如同踩在殿里頭的地磚上那般平整,當下便是愉悅,夸贊了一番。
指著那一處問道:“此處還未好?”
金大人上前道:“皇上且慢,臣先試驗一番,且莫臟了圣上的腳。”
昨日鋪的多,金大人一腳踩上去,未有先前的硬實,雖是繞開了明顯未干的,可有些還未完全好,他這一踩,便是一塊腳印。
金大人忙是下來,道:“圣上,沒得先前的硬實。”
李壯望著那個腳印,心疼不已。
元武帝望著那腳印亦是不悅,又是想到此物是此人所造,笑著頷首:“明日應是好了。”
金大人心中歡喜,大著膽子道:“圣上可要看制作過程。”
鄭尚書呵斥道:“大膽,圣上想看便看,由得你說道。”
且是覺他愈發沒個正行,此番雖是他立了大功,這般上躥下跳而小人之色,觀之不喜。
金大人喏喏。
元武帝雙手縛至背后,道:“瞧瞧看。”
李壯第三回做,金大人以為是泥土,就真的讓人挖了些泥土來,那里頭還有些小石子,李壯摸著便覺不得勁,不是沈大人做的那種感覺,卻是不敢開口。
先將石灰放進去攪拌,那土沒粘性,攪拌之后也不是那樣的感覺,李壯躊躇幾分,道:“好像,和之前的不一樣......”
金大人本就是偷竊而來的法子,他如何知曉哪兒的不一樣,心里頭一緊,見其他幾位大人皆看他,忙是道:“哪兒得不一樣,是不是你拌得不對?我瞧著是你土放少了,再放些進去。”
李壯不敢得罪他,便是再放些土進去,放窯爐里頭燒制。
此地甚是炎熱,本就是夏季,元武帝到屋外等候。
煅燒好的水泥倒出來,金大人以為是成了,松了口氣,大家再進來圍觀,李壯加入石膏攪拌,他攪了許久,最終放下木棍,道:“恕小的直言,這和之前兩回做出來的不一樣,怕是成不了型的。”
鄭尚書問道:“那你和金大人前兩回是怎么做的?”
金大人緊張地很,道:“可不就是這么做的,是不是你拌的不對?再加些石膏瞧瞧,昨日可不就是這樣的嗎?”
李壯也來了氣,這大人一個勁地說他的問題,如今他也瞧出來了,這大人根本不知道如何造的,在這邊瞎指揮,“小的雖是沒讀過書,可這做工匠也做的十幾年,這東西我跟著沈大人做了兩回,回回皆可,這回首先,土便不對,里頭全是石子,和石灰拌出來稀的很,顏色也不是這般的。小的也是瞧著沈大人怎么做小的怎么做,別的小的便是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