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傷亡皆不知, 如今失了頭, 真是舉足無措之時。江垣那個不好的預感終于應驗了。
江垣是傍晚收到的消息,摔了一個茶盞,同蜜娘立即前往懷遠侯府。
懷遠侯府亦是大亂,林氏得知消息當即暈了過去。
蕓姐兒哭得一抽一抽,蜜娘知情況不好便沒帶團哥兒過來,錚哥兒年歲大一些, 眼中含淚,倔強地站在一旁, 看見江垣, 還不忘喊人:“二叔......”
江垣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哭, 你爹不在, 你是長子,不能哭。”
錚哥兒吸了吸鼻子點點頭,目光堅毅起來。
林氏尖叫起來:“誰說他爹不在了!大爺不可能不在的!”
懷遠侯正是頭疼, 聽得她如同瘋了一般,呵斥道:“你瞎叫什么!誰說阿圭不在了。”
江垣雖是不欲同她計較,可幾次三番被她這般針對, 亦是有些不耐, 他看在兄長的份上忍讓她三分, 卻也并非由得她作踐。
懷遠侯最是不喜這攪得家宅不寧的婦人,自打分家之后, 原本體面的兒媳愈發讓懷遠侯看不明白了, 如今還影響兄弟情分。
蜜娘站在一旁不言。
林氏神經有些恍惚, 抱著蕓姐兒,流著淚呢喃道:“要是大爺不在了,我們娘兒幾個該怎么辦啊......”
若是江圭死了......她的視線落在江垣身上。
張氏轉動佛珠,落在林氏身上的目光失望而又冰冷,“阿圭生死未卜說這些有何用,阿圭為何出征,你難道不知嗎?功名加身未得那般容易,草席裹身更不少見。”
林氏默默流淚。
蜜娘見之,卻不覺她可憐,只是憐惜錚哥兒和蕓姐兒,父親生死未卜,他們并非懵懂雉子,皆是聽得懂看得明白的孩子,且是見蕓姐兒哭得一抽一抽的,蜜娘再是不喜林氏,萬是不能怪罪到孩子身上,道:“讓錚哥兒、蕓姐兒先回去休息吧,他們年幼,經不得這般驚嚇。”
張氏微微頷首,林氏抱緊蕓姐兒,攬過錚哥兒,尖著嗓子,“不行!他們爹生死未卜,我如今就只有他們了.......”
蕓姐兒被嚇得不輕,哇哇大哭起來。
林氏如今愈發得魔障了。
蜜娘被氣得不輕,加重語氣道:“錚哥兒蕓姐兒年幼,大哥吉人天相,自是會性命無憂,嫂子如同篤定大哥回不來一般,錚哥兒蕓姐兒作何想法!小兒在這邊徒留驚嚇罷了,大人之間的事情勿牽扯孩子們。”
錚哥兒年長一些,如同小大人一般拍了拍林氏的手:“娘,讓妹妹去休息吧,我在這兒陪您。”
他稚嫩的面容上掛著強撐的笑容,讓林氏看著心中一酸。
懷遠侯揮了揮手,讓乳母把蕓姐兒抱下去,蕓姐兒被嚇到了,不愿離開林氏,乳母好一陣哄,把她帶了下去。
如今城門已關閉,消息也沒有,若是想尋些消息也得等到明日,懷遠侯和江垣說了幾句,便是無話可說了,江垣和蜜娘正欲歸家,竟是有那宮中來使。
元武帝召見懷遠侯,侯府一眾皆提心吊膽。
懷遠侯問道:“公公可否透露一二?”
那白面公公笑容勉強,推辭道:“咱家也不知,這里頭的事兒,咱家且不過個傳話的,還望大人見諒。”
懷遠侯說了幾句客套話。
江垣心中難安,欲隨他一道入宮,令人送蜜娘歸家,他隨懷遠侯一道入宮。
蜜娘惴惴不安,歸了家,左等右等亦不見,且撐不過睡意,昏昏入睡。
父子兩入了宮,元武帝面色陰沉難辨,兩人心中沒個底。
元武帝將一份報告扔至兩人面前。
兩人心中沉落谷地,江圭真的出事了。
近些日子,天氣驟冷,炮彈點火不是太方便,不少士兵不能忍受這般嚴寒,大軍停戰修兵。未想到忽然間軍隊炮彈泄露,幾臺炮彈被羅剎國給奪去,炮彈是江圭看管的,半夜之中羅剎國用炮彈轟炸軍營,死傷重大。江圭亦是重傷。
兩人飛快地將信件看完,江垣先跪于地:“圣上恕罪!再給大哥一百個膽子也是不敢通敵叛國的!其中定是有何誤會!”
懷遠侯老淚縱橫:“臣有罪,教出這等不孝子!可請圣上聽臣一言,孽子雖不成器,卻絕非會做出此等之事!還請圣上恕罪!”
元武帝嘆息一聲,起身繞過案桌,親手扶起懷遠侯,道:“表弟,朕若是信不過你們如何還會叫你們過來。懷遠侯府世代忠良,阿圭亦是朕的侄兒,朕自是相信他不會做出那等事情。如今軍情不定,未知詳情,朕不好做定論,此事朕暫且壓下,可因他折損的士兵,總得要個交代,蒙古局勢迷霧重重,如今亦不知何等清醒,炮火泄露,林將軍身負重傷,需有人過去主持大局......”
懷遠侯里立即道:“臣愿前往將功不罪,驅除羅剎,平定蒙古!”
江垣望著懷遠侯的側顏,他的兩鬢已露少許的灰色,且剛才見他磕頭砰砰作響之聲,老淚縱橫之態,心中早是酸澀之情,又如何能讓老父這般年紀再去那等苦寒之地,上前道:“臣愿前往,臣年幼之時便立下決心為國開疆辟土,憾于未能投奔疆場,望圣上給臣此番機會,父親年邁,怕是受不得此番嚴寒。臣愿做圣上最尖銳之利器,收復蒙古,驅除外邦!”
懷遠侯如何舍得兩個兒子都搭進去,大兒亦搭進去了,未來還不知如何,小兒是分出去了的,如何再能搭進去一個兒子。
“休得胡言!你瞎湊合什么,沒得作戰經驗!”
江垣不服氣道:“父親便有了?”
懷遠侯一噎。
還真沒有,本朝許久未有戰事。
元武帝本欲命懷遠侯前往,然江垣一番話:“臣近些日子對羅剎國多有了解,觀之起地形......絕不能同往日作戰相比,我軍有神兵利器,卻不善用,臣斗膽自夸一句,論槍支炮彈,無人比臣更熟知......”
元武帝心逐漸偏向,懷遠侯急得不行,可在元武帝面前又不能拉著這個臭小子打一頓。
江垣近日研究羅剎國小有所成,元武帝有心傾聽,搬來羅剎國的地圖,江垣做沙盤,且是娓娓道來,有理有據,元武帝便知他是心中早有成算,吃敗仗的煩悶略略消散幾分,望其面色柔和:“有舅舅之風范。”
懷遠侯心死如灰。
元武帝道:“朕任由你在近衛軍中挑選百人,再帶領兩萬人馬前去支援,可夠?”
江垣深呼一口氣,面容堅毅,單膝跪地:“末將定不辱使命!”
幾人在宮中談論過久,再過兩個多時辰就要早朝了,元武帝賜他們在宮中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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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是入了屋,懷遠侯沒得忍住,一巴掌糊了上去,當真是老淚縱橫,“你可知,我此生唯有你大哥和你!你若不想想我同你母親,好歹想想你的妻兒,團哥兒還這般年幼,沈氏腹中還有你的孩子。”
江垣如何不知,淚盈眼眶,“兒子知道,父親欲撇我于事外,可唇亡齒寒,如何能獨善其身。大哥那邊尚未有定論,兒子定會將大哥完完全全地帶回來!您放心,兒子還有嬌妻幼兒,為了他們,也定會搏出一條生路!”
他在祖父膝下長大,祖父曾驕傲言:開國之功勛,未有懷遠侯府屹立不倒,榮耀至今。
鐵血丹青免死金牌,世代懷遠侯小心經營,方有此局面,他曾被祖父抱去祠堂一觀,如何能忘。懷遠侯府不能毀在他們手中,江垣知若是父親一去,只有勝利和死亡兩種抉擇,要么凱旋而歸,要么為國捐軀,懷遠侯府的榮光,不允許他敗歸。
等待江垣的也將是余生的茍且殘喘,為了侯府,也為了自己,這一仗,他必須要去。
懷遠侯無言可辯,更為愧對這曾經沒得好好上心的兒子,他早就分出來了,大可不必趟這一趟渾水。
江垣道:“我不在,蜜娘和團哥兒交付給父親母親,還望父親母親憐惜。”
懷遠侯背過去,道:“你好好歸來,若是你不在了,我定是不會替你留下妻兒的......”
江垣不舍得她做寡婦,亦不能忍受她未來成為別人的,,為了她,他也要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可想想她如今四個月的肚子,江垣心中不安,不知如何同她說。
早朝時,元武帝直接任命江垣為輕騎將軍,支援前線。壓下了江圭之事,朝中不無反對者,且是江垣太過年輕,又是外戚,有御史諫言任人唯親難以服眾。
元武帝不聽言,堅決任命江垣。
下了朝,江垣歸家,蜜娘知他一夜未歸,心中難安,一早便起,江垣以為她應在睡夢中,輕輕推門而入,卻見她披發坐于梳妝鏡前,兩人于鏡中相望,幾步之遙,皆不語。
江垣口中干澀,不知從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