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河路是工部的最頭疼的一條路,這條路不知修過多少回, 總是壞, 那條路是出京必經之路,又不得不休整, 今年更是因為路不平整, 兩輛馬車撞上了死了人, 滿京城的報紙都在說這件事情,把那條路批判得不行, 上邊大怒, 工部就得擔責任。
工部也是無奈,這條路也不知修了多少回,實在不是他們不想修好,那條路經過的馬車太多, 總是被壓壞, 修了壞修了壞, 實在沒個法子。
工部的長官們也是被噴了一臉的口水,竟還是被人懷疑偷工減料, 那酸爽,尤其是如今報紙出來了,這言論一開, 一丁點屁大的事情就被放大了。
被上頭嚴詞要求一定要把這路給修好, 工部立即召開緊急的會談, 如今不管如何, 花多少銀子, 總歸要讓老百姓看到工部是在賣力修路的。
元武帝最在意的就是民意,原本形式大好,若是工部掉了鏈子,這烏紗帽.......
沈興淮資歷淺,又是初來乍到,只是聽著上頭大人們的交談,偶爾記錄兩筆。
方大人建議將路全部鑿掉重造。
王大人覺得用時過長,此路奈交通要道。
爭執了半日,也未能做出抉擇,尚書大人亦是頭痛,只道:“此事明日再商議,本官先回去翻翻以往的記錄。這一回不管如何,這條路一定要修的讓上頭滿意,大家回去再想想法子。”
大家站起來恭送他離去,又議論紛紛起來,沈興淮跟著他的上司,金大人,是個瘦瘦小小的中年男人,在工部待了八年了,據說是傳臚出身。
他有些板正,又有些個迂腐,沈興淮來的這些日子比較謙和低調,他倒沒得為難他,另一個新人,許是年輕氣盛,剛來幾日就同金大人不對頭了。
金大人道:“那些個愚民知道些什么,石板子路本就如此,再修能修到哪里去!”
方大人冷哼一聲:“那路都出了人命,再不修修好,以后事情多的去了。”
金大人板著臉不說話。
幾位大人紛紛稀泥打岔,方大人的職位比金大人高一級,奈何當年方大人只是個同進士出身,金大人耿耿于懷。
待是下了職,沈興淮騎馬到熱河路去瞧了瞧,這條路離主城區遠,來的次數也少,到了熱河路沈興淮下馬走一走,這條路鋪的是石板,因太多馬車經過,石板有的裂了,有的凹坑了,更有直接碎了一塊的,馬車駛過,咯噔咯噔的。
另外就是這條路委實有些窄,放在現代,就跟一條單向道似的,現如今它就是一條雙向的,而且古人不分道,亦不知靠右行駛,有時候就亂得很。
沈興淮一邊走一邊記下來,路窄、來往車多。
再是觀其兩側,因此處偏,商鋪不多,都是一些打尖吃飯的,一邊有驛站和小集市,集市是官府建造的,多是賣給來往車輛的。
另一邊則有小茶鋪和餐館子,還有幾戶人家。這條路不算太長,但此路是出城的必經之路。
走到底,拐個彎就是通往東城門的路了。
那條路也是坑坑洼洼,還不是石板路,不過這條路勝在寬敞。
恰是一輛馬車飛馳過來,帶起一大片塵土,沈興淮掩著鼻嘴,剛想走回去,熱河路上也竄出一輛馬車,兩輛馬車在轉角處相遇,趕緊拉韁繩。
“你眼瞎啊,沒瞧見老子這兒,騎得這么快趕著去投胎兒!”
“我早就轉彎了,你突然竄出來,誰他奶奶的眼瞎!”
沈興淮再是看了看那轉角,這路筆直筆直的,從另一條路上轉過來,只有到了這路口才能看見有沒有人,也是好在古代車速不快,如若放在現代,大底就是個交通高危路口。
他看完一圈回去,命人找些石灰和黏土來。
他是學建筑的,水泥是英國一個工程師研究出來的,起初研究出來的時候也是一個偶然,原料也并不復雜,學建筑的,并非畫畫圖紙那么簡單,就像學服裝設計的還要考究一下衣服的面料,但他也忘記了按照什么比例配兌。
只能親手試驗一下。
陳令茹要去處理些事情,把辰哥兒交給丈夫,回來就看見丈夫抱著辰哥兒在玩泥巴!?
辰哥兒高興得要命,捏著黏土,糊得臉上、衣服上都是,沈興淮按幾個比例兌了幾個試驗品,抬眼一看,忍俊不禁:“你這般要是被你娘瞧見了可要瘋了。”
陳令茹在后邊幽幽道:“已經瞧見了......”
辰哥兒笑嘻嘻地舉起黏土,么嘛么嘛地叫,邀請陳令茹同他一道玩。
沈興淮干咳兩聲,同她解釋這些土的用處,陳令茹湊過來看,滿臉狐疑:“這,土造路?”
現在當然還不成,還需要放在窯爐中燒制,然后再鋪上去等冷卻凝固。也許堅硬程度沒法和后世的比,但肯定是比石板路平整的。
第二日沈興淮提早先去了一趟工匠部,工部養了許多工匠,有各個方面的,他尋了個修路的工匠頭頭,先是了解了造路的過程,再是讓他帶他去窯爐。
李壯有些摸不清這位大人的路子,這修路和窯爐有啥關系,但還是乖乖帶他去了。
沈興淮參觀了一遍,發現沒有一些旋轉的器材,他同李壯描述了那一樣東西,李壯聽得稀里糊涂,訥訥地說:“大人,您說的東西小的沒見過,不過,倒是同搖苞米的挺像的......”
沈興淮眼睛一亮,道:“對,就是差不多那個東西,一個長筒,可以轉動的,最好能夠放在窯爐里頭轉。”
“如果您要的話,小的可以給你做一個出來,不過,您要這個做什么?”李壯猶豫了一番,還是多問了一句,又怕多嘴得罪這個大人,忙是道:“您要多大的?”
沈興淮笑了笑,道:“想燒制一個東西,麻煩你了。”
沈興淮也不知道要多大的,他只是想試一下能不能燒出穩定的水泥,就先讓他隨便弄一個,不管改造也好,要盡快。
李壯應下了。
沈興淮再回工部,工部里頭又是吵了起來,還是老話題,沈興淮一進去,金大人不滿地問道:“你跑哪里去了?正是要緊時刻你人影都不在。”
沈興淮行禮,道:“下官去工匠那兒詢問了一下造路的流程,問了些問題。”
“那有什么好說的,要這般久,又用不著你去造。”
沈興淮笑著不說話,金大人見他一副老好人的模樣,也沒得話說。
方大人和楊大人又爭的面紅耳赤,尚書大人頭疼,沈興淮一進來,尚書大人就瞄準了他,“小沈大人來了,大家不妨聽聽小沈大人怎么說。”
方大人和楊大人坐下來,沈興淮朝上邊作揖,也不推辭,道:“承蒙大人們瞧得起。下官處來工部,有許些不大懂修路之事,不得當之處,還請見諒。”
尚書大人微微頷首。
“這路定是要修的,是全部翻新還是修補,下官昨日聆聽各位大人高見。首先,路一定是要修的比以前好,才不致人詬病。如今外頭都盯著咱們工部,若是修的不好,怕是......”
幾個大人面色都有些凝重。
楊大人道:“你個小子少故弄玄虛,還不快說。”
沈興淮笑笑:“昨日下官翻閱記載,此路從建造完成以來,已經修了二十三回,每一兩年修一回。下官覺得修修補補下來,此路早已千瘡百孔,修補之道已然不能再解決此路的問題,若是如今再修補一下,過了一年又壞了,豈不又是一個老問題,倒是不如一次性把它解決一下。”
方大人摸著胡子頷首,頗為贊賞地看了他一眼:“真是這個理。”
楊大人就不爽利了:“你再重造,也是個老樣子。那路是個要緊的,重新造得多久,讓人家怎么得進城!”
沈興淮拿出一張圖紙,上頭畫了熱河路周圍的地形和路線,標記清晰,放置桌上,幾個大人都抬起身子湊上去。
沈興淮彎下腰一邊指著一邊解說道:“下官昨日恰是去瞧了一番,這熱河路為何災事多發,其一,道路狹窄,兩車并行困難,而此路又多車馬,經常碾壓一處,石板容易破損。其二,這個轉道口子,兩方均無法看到對方來車,容易相撞。由是有險路之稱。”
他有理有據,又是標記清晰,連楊大人也不免沒了脾性,點點頭。
金大人道:“可這路窄,已經是注定了,如何能改。”
“哎,就是啊。”
沈興淮指著旁邊道:“下官昨日去瞧,只有這一旁是有民宅、鋪子的,另一邊是集市和驛站,何不把集市和驛站往那頭挪動個幾寸,無需多少,只消能讓兩輛馬車安穩通行便可。”
楊大人嗤笑:“你說你修個路,還要把旁邊的屋子都動一番,勞民傷財!”
沈興淮道:“那集市和驛站年久失修,有些地方的頂已脫落,若是又出了差錯,亦是我們工部的事兒,何不一道弄了?亦是兩全,若是出了問題再補救,為時已晚,我們所做的應是提早整治,防范于未然。”
眾人靜默,皆側目。
金大人愕然,且是這些日子瞧著他脾性甚好的樣子,亦并不是那等愛出頭的,此番竟是鋒芒畢露。
尚書大人斟酌道:“此是事關重大,且不僅關系一條路,還需上報批準。暫且先回去,沈大人留一下。”
旁人皆從身旁側目離去,沈興淮坐到尚書大人下首,大人眉目和藹,先是稱贊一番他事事躬行的態度,再是詢問了一番。
沈興淮更為詳細地講述了一番:“.......此路若還是這般狹窄,日后依然多災多難,即便翻了修,也許頭幾年好一些,再過些年,亦會如此。驛站和集市同道路一□□建,亦有二十多年,雖經常修補,然經不過風雨侵蝕,倒不若修整一番,集市重建可增添攤位用作出租或販賣......”
尚書大人道:“下了值沈大人可否同本官一道再過去瞧一瞧。”
沈興淮自是應下來了,心中信心增上一分,盼著此番可夠可行。
沈興淮親自領他過去解說了一番,大人瞧過之后,竟也是未想到這邊這般破舊,路口揚著塵土,兩人掩面逃出來,大人感謝地拍了拍他肩膀:“你倒是個做實事的,甚好甚好。”
大人未說好亦未說不好,工部平靜了幾日。
幾日后,尚書大人興沖沖地從宮里頭回來,得了元武帝的批令,修路連同驛站和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