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冊兒莫名地感到一陣心虛, 她朝旁邊挪了兩步,與卓赫拉開距離,然後轉身, 頭也不回地走了。走廊的盡頭連著明園酒店的大堂, 偶爾有幾個人從王冊兒身邊經過, 皆向她投來異樣的目光。王冊兒低著頭, 她知道自己現在鼻青臉腫, 狼狽不堪,別人能忍著沒笑出聲來已經是很有風度了。
她一路扶著牆,步履蹣跚。突然她覺得身子一懸, 整個人被人從後面打橫抱起。慌亂之中王冊兒看到了一雙泛著寒光的桃花眼,這雙眼睛她再熟悉不過, 曾經她深深地爲這雙桃花眼癡迷過, 可是現在她卻欲躲之而不急。
“你幹什麼, 快放開我!”王冊兒羞憤難當,她還記得剛進包房時, 他甚至都沒擡眼看過她,哪怕後來她被那女人欺負,他也只是冷眼旁觀,既然要裝做形同陌路,那他現在的舉動又是什麼意思?
賀敬堯黑著臉並不理會, 抱著王冊兒徑自朝大廳走去。
王冊兒手腳不停地掙扎著, 激動之下, 只感覺下.體涌出一陣溫熱, 並且小腹更加疼痛, 然而經她這麼一叫一鬧之後,她的耳鳴居然奇蹟般的好了, 她現在能聽到從酒店大堂裡傳來的輕音樂,還能聽到賀敬堯的皮鞋發出的有節奏的“噔噔”聲。
她脣色發白,眉毛擰成一團,然而即便如此,她仍然倔強地想掙脫賀敬堯的懷抱,“賀敬堯,你放我下來,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你再這樣我會告你非禮!”
賀敬堯腳下一頓,他垂眼看著懷中被打的鼻青臉腫還要逞強的女人,冷冷地說:“你的裙子弄髒了,如果不想讓人看到你滿身是血,那就最好不要亂動。”
“你……”王冊兒本來準備了很多臺詞打算與賀敬堯爭論一番,可是賀敬堯剛纔說的那番話立刻令她尷尬不已。沒有哪個女人願意被人看到自己“霸氣側漏”,這比不慎走光還要令人尷尬。
王冊兒被賀敬堯一句話就給秒殺了,只得老老實實地閉了嘴,並且把頭埋進賀敬堯懷裡。可她的心裡卻一直難以平靜。隔著幾層衣服,她能感受到他強有力的心跳,還能感受到他略微沉重但又平穩的呼吸。也許是她太重,令他抱起來有些吃力,也許,他對她還有一點點感情,最終還是不忍心看著她被人欺負吧?
王冊兒狠狠地咬著下脣,破皮的疼痛令她停止了猜測,她在心裡暗罵自己不爭氣。她剛纔被人欺負的時候他一直冷眼旁邊,她最狼狽的時候是卓赫出手相救,如果他對她還有感情,他會對她那麼冷漠嗎?她又想起剛纔他看她和卓赫的目光,呵呵,是了,他之所以會追上來,一定是怕在卓赫面前失了面子,畢竟在外人眼裡,她還是他的女人。所謂男人的尊嚴,就是即使是你不要的女人,你也不會便宜了別的男人。
賀敬堯粗魯地將王冊兒塞進了車裡,又迅速地替她繫上安全帶——他還是開著那輛新買的保時捷。王冊兒身心俱痛,像一攤爛泥似地倒在了座椅上一動也不動,她閉著眼睛,蒼白的雙脣一張一合地吐著氣,一副任憑賀敬堯處置的樣子。她知道,在賀敬堯面前,她永遠都是反抗無效的那一方,就像當初他用那種變態的方式逼她與他在一起,又那麼絕決地和她說分手就分手一樣。
車裡一陣沉默,唯有參差不齊的呼吸聲能證明車裡坐著兩個人。
王冊兒不一會兒就痛得昏睡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王冊兒迷迷糊糊的感覺到自己又被賀敬堯抱起,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她們已經到了電梯裡,上升的數字在顯示到33時電梯便停了下來。賀敬堯抱起王冊兒走出電梯,沒走幾步就來到一扇米白色的大門前。王冊兒不知道他是怎麼開的門,總之賀敬堯雙脣抿成一條直線,還沒等王冊兒看清楚門內的景像,她就感到背後一沉,然後就是一陣很柔軟的觸感。
賀敬堯將王冊兒放在了一張大牀上,王冊兒見他喘著氣,三兩下脫下了白色的西裝,又熟練地解開了粉色襯衣的前兩粒釦子,然後轉過身去。
王冊兒這纔有機會打量周圍的環境,這是一間很大的房間,房裡的裝修是簡約的歐式風格,淡黃和白色是主色調,倒是顯得格外溫馨。她看著賀敬堯的背影,只見他走到嵌入式的衣櫃門口,拉開那扇巨大的乳白色的木質櫃門,那裡面密密麻麻地掛著許多衣物,王冊兒心想他大概想給她找件衣服遮掩,可是當賀敬堯轉過身時後,王冊兒的臉上又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他居然拿著一條黑色的連衣裙,還有女人的內衣褲!
賀敬堯面無表情地將衣服擺在牀頭櫃上,伸手指向不遠處,“浴室在那裡,你進去處理一下吧,這有乾淨的衣服,你先換上。”說完轉身出了門。
王冊兒慢慢地從牀上起來,腦子裡有太多的疑問。這裡倒底是哪裡,是他除了盛世非凡以外的另一個家嗎?她知道像他這麼有錢的人,一定有許多處房產,可是當初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好像從沒涉入過他的世界,他們最多的時候是在泰安路的租房裡粘膩在一起,偶爾逛逛街吃個飯,就連盛世非凡,他都沒有再帶她去過。
王冊兒走到衣櫃前,打開櫃門,只見裡面的衣服除了男裝以外,居然還有一半是女人的衣服,她略看了一下,那些衣服全都是新的,連吊牌都沒剪,而且還都是國際名牌!
她感到十分震撼,並且十分諷刺。這裡一定是賀敬堯跟另一個女人的愛巢,那個女人是誰?他又有新歡了嗎?王冊兒苦笑著關上了櫃門,無力地走向浴室。
寬敞的浴室裡,大理石做的蓮花狀洗臉檯上,漱口水,牙膏,水杯,全都是兩份,就連牆上掛著的毛巾,也都是一紅一藍兩條,這些統統都宣示著這間屋子是有女主人的。
溫燙的淚水滾出眼眶,王冊兒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目光淒涼無比。她脫下裙子,果然看到一片殷紅。她擰開浴缸的閥門,將裙子上被染髒的那一片打溼,然後用力地搓了起來。被沖淡的紅色液體自她的指尖流出,落到浴缸後又被沖淡,最終見不到一點紅色,王冊兒咬著脣用力地搓著,那條黑色的裙子還有那半櫃子女人的衣物不停地出現在她腦子裡,無論她怎麼甩都甩不散。
她的雙手因爲太過用力而搓的通紅,裙子上的血漬已經被清洗得差不多了,雖然還有一層淡淡的紅色,可是這條裙子本來就是紅色的,如果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王冊兒將裙子穿回身上,好在她知道自己來了例假,包包裡自然準備女性必須用品,一番整理後,她強裝鎮定地出了浴室。
賀敬堯不知什麼時候又出現在房間裡,他彎著腰正認真地將牀單從牀上扯落下來。
王冊兒飛快地走到牀邊,奪過他手中的牀單,冷冷地說:“對不起,弄髒了你的牀單,這個扔了吧,我賠錢給你。”
賀敬堯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著王冊兒,她讀不懂他眼神的含意,只當他是嫌棄她弄髒了牀單,又或者他根本不屑她賠的那點錢。
不再與他對視。她低著頭,鬱悶地疊著牀單。好在只是弄髒了牀單而已,下面的牀墊還是乾乾淨淨的,不然他若真讓她賠牀墊,她還不一定馬上就賠得起。
一個黑色的塑料袋被遞到王冊兒眼前,她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頭看著賀敬堯,而那張傾倒衆生的臉上,還是不帶任何表情。
“這是什麼?”王冊兒問。
“你打開看了就知道了。”賀敬堯簡單地答道。
王冊兒疑惑地接過袋子,打開一看,裡面竟是好幾種牌子的衛生巾,還有一盒止痛藥。
她的心裡一陣酸楚,她以前跟他在一起時,也有過痛經的時候,那時的他雖然心疼她,但卻只是溫柔地安慰幾句而已,並沒有這麼細心地想過要去買止痛藥。這不禁令王冊兒聯想到,是不是他的新歡也有痛經的毛病,那個女人痛經的時候,他是不是也會給她買止痛藥呢?
“不用了,我自己有,謝謝。”王冊兒將那袋東西擺在牀頭櫃上,跟之前賀敬堯拿給她的那條黑色的裙子還有內衣褲放在一起。
賀敬堯直直地盯著她,目光深不可測。
王冊兒從包包裡拿出幾張粉紅色的鈔票,還是擺在牀頭櫃上,輕聲說:“賀總,謝謝你的幫助,這一千塊錢就當我賠你的牀單,還有給你的愛車的清洗費,我現在只有這麼多錢,如果不夠的話,請將賬單寄給我,我會照單賠償。”
王冊兒說完向門口走去,在經過賀敬堯的時候,突然被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皺起眉頭,盯著他那隻抓著她手腕的大手,沒有吭聲。
賀敬堯緊緊地握著王冊兒的手腕,眼中閃過一絲掙扎,但最終還是放開了她。
王冊兒嘴角抽了抽,挺直了腰,踩著八釐米的高跟鞋走出了房間。
她承認,在他抓著她手腕的那一刻,她心裡除了感到一陣諷刺,還無恥地感到一絲希冀。可是她很清楚,他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她如果再對他心存幻想,只會將自己傷得更深。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王冊兒將包頂在頭上,她身上其實還是很疼,只是在賀敬堯面前強裝沒事而已,她不想在他和別的女人的房子裡多呆一秒,更不會用他給別的女人準備的東西。
前方一輛出租車正好打著空車的標誌,王冊兒急忙揮手將車攔下,匆匆忙忙地上了車。
賀敬堯站在窗前,幽深的眸子落在樓下那個穿著水紅色連衣裙的女人身上,直到她上了車,直到那輛出租車消失在濛濛的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