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樂言躺在床上, 茫然的盯著頭頂的帳子,剛剛喝了藥,此時身上的余毒已經褪得差不多了, 只有胸口還有些悶悶的疼。
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幾天的事情, 昨晚她從劇痛中醒來的時候, 居然看到了宋九, 一開始她甚至以為是自己幻覺了, 疼得麻木了。哪知當宋九輕輕握住她的手時,她才敢肯定這真的是宋九。
她感謝老天爺終于開眼了,激動地不顧一切的要宋九去報信。不過如果說醒來遇見宋九是第一件幸運的事情的話, 那么第二件幸運的事情就在于那個吳逸少前后截然相反的態度。
宋九走后,吳逸少就進來了, 阮樂言以為又有什么酷刑等著自己, 不禁瑟縮了下, 沒想到,吳逸少卻和和氣氣的問道:
“姑娘可是叫阮樂言?”
阮樂言半睜開眼, 心中疑惑,卻沒有回答。
吳逸少看見阮樂言睜開了眼睛,那精光亂閃的眼睛立即變得十分驚喜:“天啊,真的是你!阮小姐,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傷了恩公之女, 請小姐恕罪!”說著, 便一把跪在了地上, 咚咚的磕頭。
這一句可把阮樂言驚嚇得不小, 她睜大眼睛看著床邊的身影,摸不著頭腦。但鑒于之前吳逸少的行為, 阮樂言并沒有出聲詢問,她直覺認為自己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吳逸少咚咚磕了好幾個響頭,并沒有聽到回應,便抬頭看著阮樂言:“小姐不滿意?不解恨?”
阮樂言還是不說話。吳逸少愣了愣,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對了,看老子……我這腦子,十年前,阮恩公在荒山救了我,替我治傷,還是小姐給搗的藥呢,小姐還記得嗎?”
阮樂言聞言,想起在船上的時候,吳逸少曾提過被人救過,看來,眼下他是把自己認成了他的恩公之女。而且照他這說法,似乎那小姐不記得當年的事情也不為過吧,不如……將計就計?
如此在心中思量了一番,阮樂言轉頭,正對上吳逸少忐忑的眼睛,于是她扯出一絲冷笑道:“什么亂七八糟的,我不記得了,我更不記得我爹救過這么一個無賴!”
吳逸少頓時臉漲得通紅:“小姐,小人,小人也是不得已為之,那次拜別恩公之后,我本來打算安置了我那老娘就回來報答恩公,可是我老娘病死了,我找到蒼南的時候,也只看見阮家藥鋪變成了一片廢墟,這些年來,小人一直在尋找恩公的下落,而且也一直沒有忘記恩公的教誨,請問小姐,恩公他,可好?”
阮樂言捂住隱隱作痛的胸口,腦中飛速的想著對策,如果說那個廢墟的舊主就是他的恩人的話,那么鬼才知道那個舊主到底如何,如何回答?
一時間,阮樂言犯了難,急得額上直冒冷汗。
“小姐?小姐?”吳逸少等不到回答,便輕聲喚道。
阮樂言更加著急,一股血腥氣沖了上來,張口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啊!快,快叫大夫來,快啊!”吳逸少一看,立即慌了,連忙大聲疾呼。很快宋九便被喚來了。
宋九轉身將所有的人都趕了出去,這才對阮樂言點點頭道:“我去過了。”
阮樂言松了一口氣道:“謝天謝地你回來的早,再下去非露餡不可。”
“露餡?”
“嗯,他以為我是他救命恩人的女兒,現在對我恭敬得不得了,可是假的就是假的,也不知道能瞞多久。”
宋九愣了愣,道:“你倒是個福星,這種事情也能讓你碰上。不過也好,能瞞一時是一時,殿下很快就會救你出去的。”
“嗯,我明白,不過趁著這個時間,我還要干點事情。”
“干什么?你這身子還能干什么?”宋九有些迷惑。
“既然已入虎口,何不拔牙?”阮樂言笑笑道:“我要通過那個吳逸少找到他們私鹽盈利的賬本,有了這個,什么都解決了。”
“你瘋了,那東西有多重要,那些人不是笨蛋,你怎么能拿得到?再說了,私鹽這案子有殿下他們,我想你最終要的是如何讓你的身份繼續假下去。”宋九冷靜的勸道。
“我知道,我盡力吧,我看那個吳逸少對他恩人倒是很恭敬,也許我可以從他下手。”阮樂言閉上了眼睛,淡淡道。
宋九張了張嘴,沒有再說話,她發現,現在的阮樂言,變了很多,再不是當年那個她可以隨便演戲就能糊弄過去的傻姑娘了,變得越來越像太子殿下,對于所有的事情都有了戒心有了判斷。像一把半出鞘的劍,不需要時鋒芒盡掩,需要時,劍光刺眼。
“我沒事了,剛就是急火攻心,一口血出來,反倒把毒逼出了不少,是好事呢!”阮樂言對這要給她把脈的宋九道。的確,她現在說話時心口已經舒服了很多。
“我知道,你想從哪里下手?”
“什么意思?”阮樂言一挑眉:“你要幫我?”
“不可以嗎?”宋九低頭一邊將染血的被子換掉,一邊淡淡道。
“宋九……”
“嗯。”
“你不恨他了?”
鋪床的手頓了一下,阮樂言緊緊的盯著宋九的側臉,蜷在胸前的手不禁握緊了。
“恨,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那……”
“可是,我就是殺了他,我爹也不會活過來了。”宋九說完,繼續手上的動作。
阮樂言愣了,怔怔的瞅著宋九的動作,心中翻騰。
“為了死去的人,讓更多的人陷入苦海,這不值得,這是我想了一個多月才相通的事情,所以,我來找青山了。”
宋九站起身,微笑道。
阮樂言整理片刻,伸出右手。
“啪!”宋九擊掌微笑。
“謝謝!”阮樂言真誠的說道。
“大夫,小姐到底怎樣了?”門外傳來吳逸少的聲音,宋九一笑,高聲道:“已經不礙事了,公子可以進來了。”
阮樂言笑著躺好,背對外面。
吳逸少急急的沖進來,看見安躺的阮樂言,這才松了一口氣。
“小姐沒事就好了,沒事就好!”吳逸少伸手抹去額上的汗,憨憨的笑道。
“吳逸少,我爹爹當初是瞎了眼才會救你,你滾吧,我不認識你。”阮樂言出聲道。
“哎呦小姐,小人真的是不知道是小姐啊,要是知道是小姐,我感激還來不及,又怎會如此待你啊!”
“是嗎?”阮樂言翻身,面對著吳逸少:“那么我受的這些苦就白受了?”
“這……小的愿任憑小姐處置。”
“好,那我要你跟我說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最好在我告訴我爹他救了一個混蛋之前,亡羊補牢!”阮樂言的雙手在被子中握緊,她在賭,賭那個所謂的救命恩人對吳逸少到底有多大的影響力。
“原來,原來恩公還沒有死!太好了。”誰知吳逸少聞言喜形于色,阮樂言冷汗涔涔的等著他的下文。
“小姐,小人所干之事,上次在船上已經盡數說清了,小人只是討口飯吃,沒干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啊!”
“那你折磨我,又是為了什么?還有,這里是琳瑯閣,你在這里,又是什么身份?”阮樂言緊逼不舍。
“小姐,您還是別問了,等你傷好了,小人立即送你走,這里的事情,還請小姐別插手的好!”吳逸少為難道。
阮樂言暗暗著急,“很好,我會轉告我爹,他救了一個助紂為虐的混蛋!”
“我……”吳逸少語塞,臉上犯了難。
阮樂言心中緊張萬分,看來她賭對了,那個恩公對吳逸少,確是影響不小。
“小姐,我知道你們在查什么,可是我不過是一個討口飯吃的小卒子,上面一個手指頭就能弄死我,而且,這件事情勢力之大,牽扯之廣,難以估計,小姐,在他們發現你以前,你還是走吧!”吳逸少猶豫了半天,終是吞吞吐吐的說道。
阮樂言有些失望,可是又不能再說什么,只有瞪著吳逸少。后者卻低頭退下了。
阮樂言恨得牙癢癢,看著端著吃食進來的宋九說:“他不說,我自己查!”
“自己查?怎么查?萬一打草驚蛇了呢?”
“不怕,我賭吳逸少不會不管我,萬一出事,他就是最后一條路。”阮樂言接過托盤道。
“可是他是個地痞啊,還對你下那樣的毒,你怎會確定他會保你?”
“不,我覺得他這個人,或許還有的救。上次在船上,他說起被救的經過時,那神情,不像是壞到極點的樣子。所以,我要賭一賭!”阮樂言一邊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吃的,一邊說道。
“你這樣豁命,到底圖個什么啊?殿下,你的身份,你們不會有好結果的。”宋九輕輕道。
阮樂言噎了一下:“咳咳咳……宋九,你……”
狠狠灌下一大口水之后,阮樂言抬起通紅的臉道:“你……你怎么知道?”
宋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我不是瞎子。”
阮樂言低下頭,輕輕道:“我忘了,你是過來人,既然這樣,你就應該明白我的,如果李青山要做什么,你會袖手旁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