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田為難地搖了搖頭:“這是一種復合菌種,我們目前只試驗過一次,而且對于它的試驗尚處在觀察效果階段,并沒有著手研究針對它的治療。也就是說,所有被注射的人,無一例外,都會在幾個小時內(nèi),迅速死亡?!?
其實他更想說的是,自從細菌試驗開始之初,他們進行的就始終是關于效果的研究,供他們試驗的中國人,現(xiàn)在沒有一個還活著。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要治愈,細菌試驗的目的,就是毀滅想要毀滅的一切。這些,作為圣手計劃最關鍵的人物,圣手本人,怎么可能會不清楚?
什么?無一例外,迅速死亡?古詩雯頓時瞪圓了一雙荏厲的眼,怒視著高田,仿佛他就是那個可怕的新型細菌。
高田嚇得,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出聲。
湯淺在一邊,卻斷然說道:“圣手,古賀君已經(jīng)要求我們,在他離開之后,立刻在您的親自監(jiān)督下,注射這種新型細菌到百謀遠的體內(nèi),以期盡快挖掘出我們想要的情報和答案。所以,我會馬上開始進行,請您監(jiān)督。”
說著,她就開始準備。首先她打開了自己的藥箱,然后探進手去,摸向里面的針筒……
在三個人交談的過程當中,百謀遠對于他們所說的讓人毛骨悚然的細菌,絲毫無感,眼神微瞇著,始終望向古詩雯的方向。
“住手!”湯淺已經(jīng)拿出了新型細菌的注射針筒,古詩雯的隱忍,也已經(jīng)到了一個極限,她不顧一切,歇斯底里地喊道。
“為什么?”
在場的兩個人,將這個問題同時脫口而出。
一個是敢說敢做的藥劑士湯淺;另一個,則是一旁被鐵鏈捆成粽子動彈不得的百謀遠。
高田連忙用眼神警告湯淺,不準再出聲。
湯淺只好低下頭去,不再言語。
百謀遠卻不管那三七二十一:“為什么?”
他冷聲逼問著,黑眸中的冷冽,銳利得如鋒刀利刃,四周的空氣都在一瞬間冷凝。
“為什么不讓他們下手?這不是一舉兩得嗎?既除去了你們的心腹大患,我絕對無法再對你的計劃造成任何阻礙;又多了一個細菌試驗品,身體這么強壯的試驗品,你們不會有很多吧?恐怕可以用來試驗多次。什么鼠疫、炭疽、霍亂,沒準都可以一次性打進去,也許我一時半會兒死不了,還可以再多找一些其他的細菌,看看人類能夠挑戰(zhàn)的痛苦的極限在哪里,難道你不想這么做嗎?”
“住口!住口!”古詩雯歇斯底里地叫道。哪怕是聽到他這樣說,都令她心驚膽戰(zhàn),魂不附體。
她強制收斂心神,強迫自己用最冰冷單調(diào)的語氣說道:“我做什么,自然有我的用意。留你下來自然是還有用處,哪輪得到你廢話!”
一雙凌厲的眼,望向她的兩位屬下:“你們兩個,給我退下!需要你們的時候,我自然會叫你們過來。下一次,別再犯同樣的錯誤。”
否則,她決不輕饒。
高田連忙點了點頭,帶著不情不愿的湯淺欲轉(zhuǎn)身離開。
“等等!”讓兩人驚異的是,百謀遠突然開口,叫住兩人。
一雙黑眸明亮逼人,嘴角勾起淡淡的、驕傲的微笑:“別以為,你們的細菌,就是所向無敵的。你們當真覺得,所有的試驗品,死得一個不剩了嗎?你們想不想知道,那個在監(jiān)獄里面被你們注射了炭疽桿菌的病人,他的情形如何?”
高田與湯淺不動聲色地站立著,保持著背對著他的姿態(tài),兩人卻不約而同地側(cè)耳聽著接下來的內(nèi)容。
目光凝聚到他們二人的身上,百謀遠的語氣如此肯定,不容辯駁:“我告訴你們,他還活著,完整地活著,和從前一樣聰明伶俐,活蹦亂跳的。你們應該知道,是誰治好了他吧?她還將治好更多的人,并且讓你們的細菌陰謀,全部破產(chǎn)?!?
在他的威脅聲中離開的兩個人,前進的腳步間,突然少了一些鏗鏘的底氣。
審訊室外,高田嚴肅地對湯淺說道:“你要記得,我們是圣手計劃的一部分。不要再問不該問的問題。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知道嗎?”
湯淺只好答道:“是!”
但她心里卻是不以為然。圣手是國內(nèi)最出色的特工,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傻子都能看得出來,她明顯就是對那個冷血的男人動了真情了。真是從來沒有見過那么接近于惡魔的男子,就連折磨他自己的方法,都能說得那么云淡風輕,就像跟他無關似的。可是圣手卻一句都聽不下去。聽都不敢聽,更遑論下手。她究竟有多么重視這個男人?他們之前的暗流和情愫,難道說高田看不出來嗎?
這個男人太可怕,這個世間,幾乎沒有他懼怕的東西。對付這樣的男人,最好的辦法,也是唯一的辦法,就是不要再多一刻,讓他活在世上。
可是,高田說的是對的。在沒有收到更高指揮官的命令之前,她必須完全服從于圣手的命令。
審訊室內(nèi),現(xiàn)在只剩下了兩個人。
百謀遠吃吃地笑著,古詩雯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竟然到了這樣一個時刻,他還是能夠笑得出來。是不是只要提起那個女人,他就開心是吧、驕傲是吧、感到無比的光榮是吧?
“你笑什么?”笑個屁!他怎么還有心情笑?
百謀遠的心情好著呢,此時此刻,他只想放聲大笑:“我為什么不能笑?我開心啊!除了我,在我的樾城里,你們什么都得不到,我為什么不能開心?”
古詩雯的手狂亂地揮舞著,就像她此時如狂草一樣的內(nèi)心:“你做夢!我告訴你,我們已經(jīng)得到了我們想要的一切。”
哼!百謀遠冷哼的聲音,有力地踐踏著他的女人那已經(jīng)無比脆弱的神經(jīng):“是誰在做夢?你得到了什么?我也告訴你,東西你是運不出去的,你們的陰謀,只有一個結(jié)局,就是最終破產(chǎn)。你能夠得到的,也就只有我,就只有我!”
他的叫囂讓古詩雯的腦袋里面嗡嗡作響,心中的風雪迅速凝聚,寒意刺骨:“你都知道什么?你什么時候知道的?你不是一直都支持我的嗎?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與她的幾近崩潰完全不同,百謀遠顯得格外耐心和安靜:“我什么都知道。我想知道的一切,我都知道?!?
“是那個女人搞的鬼嗎?是不是她知道了什么,告訴你的?”她咬牙切齒地問道。這些人,雖然不傻,但卻也沒有那么聰明。誰能夠步步為營,對她始終提防,更在關鍵時刻出手,讓她的計劃落空?想來想去,恐怕就只有她了。
百謀遠心情大好地點了點頭,她提起的那個女人,始終都是他的驕傲,樾城的驕傲,省城的驕傲,國家的驕傲,他們有仙女,可是東瀛人卻沒有,這還不足以干氣猴?“沒錯。你的一切,她都知道。你們所有人的底細和想要做的壞事,她全都一清二楚。”
頃刻間,古詩雯的身體和她的大腦,一樣傾頹。輕敵,她嚴重地輕敵了。她以為,那個女人正深陷在兩個男人明爭暗斗的情感漩渦當中,忙著離婚再結(jié)婚再私奔再離婚又再結(jié)婚,這陣子恐怕是分身乏術了。沒想到啊,她的手,依舊伸得這么長,依舊發(fā)揮了如此舉足輕重的作用。
她恨恨地看著眼前得意洋洋的男人。都是他,就是他害的!是他給她的虛假的柔情蜜意,讓她放松了警惕,犯了致命的錯誤。這一點,早在上一次辛垚發(fā)難、而宋雨潞其實一直在旁、卻一言未發(fā)的時候,她就應該感覺到了才對。
可是,她卻因為百謀遠對她虛情假意的支持而飄飄然,全然忘了防備。
不行!她要馬上采取行動,力爭挽回敗局。還來得及的,一定還來得及的。
看到她急切地想要離開,百謀遠突然又叫住她:“你就不問問我,還知道些什么?你們審問了我這么長時間,不就是想要讓我把我知道的,都說出來嗎?其他人,我不想告訴他們,但我可以告訴你。”
古詩雯回過頭來,狐疑地看著他。他會告訴她?怎么可能。他究竟想說什么?
百謀遠輕松一笑,滿身的傷口都在燒灼他,他的表現(xiàn)卻是毫不介意,就像一直身在天堂一般愜意:“我早就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古詩雯了。你知道,早到什么時候嗎?早到,你第一次獻身,讓我得到你的時候?!?
她震驚不已地回過頭來,失神的大眼望著他,怎么可能?他竟然那么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他無情的眼,無情地將她上下打量,無情地說出他早就知曉的事實:“你的那里,經(jīng)過了修復。我擁有女人無數(shù),知道那個地方的新與舊,不只是那一層膜的區(qū)別。”
頃刻之間,她如同被一排子彈,狠狠地擊中。灰敗的眼神中,沒有一絲生機。在這一瞬間,她聽見了另外一個聲音,那是自己的心碎裂的聲音。
她點頭、點頭、再點頭,再奉上凄然冷笑。沒錯,他說得對,他說得不能再對了。
新?她的身上,還可能有什么地方會是新的嗎?
即使是表面再平靜的一潭死水,也會在雷電交加的瘋狂中,泛起壓抑不了的波瀾。于是,當一段被刻意沉淀了的往事在沉淤的污泥中被翻起,就注定會掀起驚天的駭浪;于是,一切虛偽的平靜就被徹底顛覆;她早就在劫難逃。
她失去知覺地仰望他,眼光久久移不開這張教她心痛的男性臉孔。既然那渺茫的期待,現(xiàn)在已變成了絕望,她也就不再懼怕:“你知道女特工要經(jīng)過什么樣的訓練嗎?你知道被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五個人、十個人、五十個人,一次次的強暴、反抗、再強暴、再反抗,幾天幾夜的掙扎,卻掙不脫那可怕的地獄和數(shù)不清的魔鬼,是個什么滋味嗎?”
即使是在多年后,還會有無數(shù)個恐怖的夜晚,她即使入夢,夢中也全是那群男人,白花花的身體。
“學過了被男人強暴,還要學習魅惑男人?!蹦郎某聊诳諝庵谢匦?,她凄楚地自語著,那段經(jīng)歷,更加讓她生不如死:“我竟然要主動,要去挑起那些陌生男人的**!”
他能夠明白那有多么可怕嗎?她恨不能用盡天底下最殘酷的手段去殺了那些男人,卻只能去色誘和魅惑他們,心甘情愿地任他們予取予求。
蒼白從她的臉上褪去,她重新站直身體,站得直直的。沒關系。一切都已過去。所有那些令人發(fā)指的科目,她最終全部完成,以最優(yōu)異的成績。
她說了,該說的,不該說的,她已經(jīng)全都說了。夠了,他的殘忍,她也已經(jīng)聽得太多,她不要再聽了?,F(xiàn)在,該說再見了。她要和這個男人再見,不,不是再見,是永遠不見。
她想要離開,百謀遠卻不準備放她走。他的話,卻還遠遠沒有說完,接下來的,才是重頭戲:“我明知道你不是古詩雯,卻依然跟你耳鬢廝磨、相親相愛了這么久,你就不想知道,我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嗎?”
她頹然地捂住耳朵,她根本就知道,她卻不想知道,她怕知道,那個早就呼之欲出的答案。
“我剛剛已經(jīng)說過了,無論我是否知曉你的真實身份,在我的樾城里,你們什么都得不到,你能夠得到的,就只有我?!?
她不敢置信地睜開眼睛,卻不其然地在他那張玩世不恭的面容上,看到一雙真摯的眼睛、聽到一句真情的告白:“我愛你?!?
頃刻間,她又哭又笑。雙唇顫抖,還堅持著露出整潔的白牙,做出一個笑的表情,卻止不住,眼中的淚如泉涌。“你胡說!”
直到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向她坦白了一切的事實,她也說出了她所有的污穢。卻為何,他還想要欺騙她。他怎么可能愛她?這句話,就算兩個人在床上卿卿我我、**情濃的那一刻,他都從來沒有表白過的,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他竟然會對她說:我愛你?
瘋了,他一定是瘋了!
如果信他,她更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神經(jīng)??!
可是百謀遠的強調(diào)還在繼續(xù):“我沒有胡說。”
拼命地掙扎著搖頭,她不要相信,她絕對不能相信。“我不是古詩雯。”
這一點他早就知道,他不在乎:“我愛的是人,不是一個名字。”
死瞪著他,全身都在劇烈顫抖,她還是不要相信,她絕對不相信?!拔也皇翘幣?!”
這一點他也早就知道,那又怎么樣?“我愛的是人,不是那層膜?!?
“宋雨潞呢?你難道不是喜歡她?”如果他心里沒有這個女人,他為什么要在她面前,處處維護她?明知道提起她,就是在刺激她,他還是要一提再提?
百謀遠翻了翻白眼,真是笑話!“我不是傻子。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我知道誰可以要,而誰,只能做一輩子的朋友!”
有些人,是他窮盡一生也得不到的,他又不是賤種,更不是傻帽,這樣的女人,他遠遠地看著就好,能保護的時候,盡力保護就好,他還能做什么?
她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信,你所有的話,我一個字也不信!”
百謀遠怒氣沖沖地看著她:“既然不信,你為什么不讓他們,馬上殺了我?”
她搖頭,不斷地搖頭:“我不要聽,我不要聽你說的任何一句話。”
他卻不管她想不想聽,反正他想說:“讓他們殺了我呀!殺了我,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不是嗎?”
她氣急敗壞地走近他,怒視他:“你以為你是誰?你活著,我就不能為所欲為嗎?”
他盯緊她的眼,突然說道:“你愛我,對吧?”
她立刻驚慌失措地否定:“我不!”
他冷笑一聲,繼續(xù)戳穿她的謊言:“你看不得他們折磨我,更看不得我死,對吧?”
“不對!”她狂吼著。
“我愛你?!彼僖淮握f道。
她也再一次捂住她的耳朵,仿佛這樣,就意味著她沒有聽到:“你胡說。你不可能愛我,我不是古詩雯!”
百謀遠翻了翻白眼。又來了?還是這句話?
“我只是一個普通男人,我愛那個愿意陪在我身邊,愿意膩著我,愿意給我她的一切,愿意為我生為我死的女人,有什么不對?”
“我不信,你說的話,我一句都不信,一個字都不信!”
她語無倫次地說著,跌跌撞撞地跑走。
她有多臟,她有多污穢,她自己都厭惡這樣的自己,又怎能奢望一個她深愛的男人,會愛上這樣一個千瘡百孔的她?
更何況,她還要完成特工的使命,奪走他無比熱愛的家鄉(xiāng)中所有的財富。
何止是不愛她,他對她的恨,恐怕就是到了下輩子,下下輩子,也仍然會延續(xù)。
在審訊室外面,她沉沉地下達命令:“不準再對他用刑,馬上給他治傷。針對他的任何行動,都必須第一時間,向我匯報?!?
“是!”
即便他恨她,她只能留著他的命,因為她不可能奪走它,那樣她自己也會活不下去。她卻無法再為他,做其他的事情。這是她的使命,她必須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