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還記得周舒然,但因為跟他不太熟悉,所以只是怯生生的喊了一聲‘周叔叔’。
周舒然被這一聲叫的滿心酸軟,如果可以,他更希望念念能叫他舅舅。
他明明有著那么好的母親,有那么好的親舅舅,可是現(xiàn)在,母親身份存疑,舅舅不知所蹤。
他不敢多看念念,怕被那個神秘人看出端倪,匆匆‘哎’了一聲便讓念念把手機(jī)還給了宗湛。
宗湛有些驚訝:“不說了?你不是很想見他嗎?”
“我沒……”等等!
宗湛為什么會知道他很想見念念?
巨大的疑惑和恐慌席卷而來,周舒然的臉在一瞬間變得灰敗。
宗湛淡淡道:“你這樣的反應(yīng)可不行,什么都瞞不住,還會把弱點暴露給別人?!?
周舒然幾乎失音,嘴巴開開合合很多次,才勉強(qiáng)說出話來:“你…你怎么知道?”
“那張假的報告是我叫人換的,去墓地找守墓人的,是周賀。”
事到如今,已經(jīng)沒什么可瞞,如果不是周舒然演技實在太差,他連宋虞就是雪稚這個消息也可以直接給他肯定答案。
但是不行。
那樣太明顯了。
宗湛只道:“你應(yīng)該知道我和傅暖關(guān)系很差,她那邊我一直在盯,從京城回來前,周賀查到傅暖去做親子鑒定,后來我就讓周賀駐守鑒定中心,想要看看她要做什么,再后來,你就拿著頭發(fā)去了鑒定中心?!?
周舒然默默聽著。
宗湛繼續(xù)道:“其實當(dāng)時鑒定中心遍地眼線,而且你離開鑒定中心后在便利店門口遇到的那個男人,叫沈峰?!?
周舒然不知道沈峰的身份,宗湛告訴他:“沈峰就是綁架雪稚的人,周賀給了你假的鑒定報告,所以你的反應(yīng)很真實,騙過了那群盯梢的人,等他們都走了,守墓人才去告訴你真相?!?
頓了頓,他嘆息道:“你那天送去的頭發(fā),其實是宋雪稚的吧?傅為念是宋雪稚和傅云疏的孩子?”
周舒然怔怔出聲:“不是,他不是?!?
雪稚死后的千百個日夜,他不是沒有想過如果孩子真的是傅云疏的,那該有多好,雪稚得償所愿,傅云疏不會斥責(zé)她,傅暖不會激怒她,她就不會從五樓跌下。
可是仔細(xì)想想,就算那晚的男人是傅云疏,雪稚就真的可以一生安康無憂嗎?
只是和雪稚長得相似的宋虞,傅暖都不肯放過,更何況生下孩子,搶奪傅云疏關(guān)愛的雪稚呢?
想來想去,雪稚竟然無法善終。
周舒然艱難道:“孩子不是傅云疏的?!?
宗湛已經(jīng)來到走廊抽煙,雪稚不喜歡煙味兒,他最近其實差不多都快戒掉了。
“你妹妹的事情我查過,也知道一些,周醫(yī)生,這個孩子其實就是導(dǎo)致你妹妹死亡的罪魁禍?zhǔn)?,如果只是一夜春宵,傅云疏也許察覺不出來,也許不會有這么激烈的反應(yīng),你妹妹興許也不會這么無措,孩子導(dǎo)致了她的死亡,你不恨這個孩子嗎?”
其實他更想問的,是既然接受了這個孩子,那有沒有可能接受孩子的親生父親呢?
宋雪攸知道一切,也接受一切,但也明確表示過,不會設(shè)法左右其他人的想法。
所以他還需要慢慢的,慢慢的去嘗試著自己蹚出另外一條路來。
眼下雪稚已經(jīng)對宋虞的身份起疑,而且還有宋琦和程見曜虎視眈眈,這個身份未必就能束縛住她。
他需要為他和雪稚的未來,另謀出路。
這時,沉默良久的周舒然緩緩道:“孩子無辜啊,雪稚都不恨這個孩子,我憑什么去恨呢?他也不好過啊,他的身體你也看過了,他活得很辛苦,他沒有怨恨過給他不健康的身體的母親,如果雪稚活著,哪怕知道這個孩子的父親不是傅云疏,肯定也舍不得放棄他。”
宗湛喉嚨發(fā)干:“可是終有一日,她對孩子父親的恨會轉(zhuǎn)化到孩子身上?!?
“不會的?!敝苁嫒粓孕胚@一點:“雪稚并不記仇,錯已鑄成,承擔(dān)后果的是她,是傅暖,是傅云疏,是那個男人,但絕不會是孩子?!?
說到這兒,周舒然反而有些感慨:“也不知道當(dāng)年那個男人會不會后悔,如果他當(dāng)時不跑,勇敢的站出來負(fù)責(zé),興許結(jié)局就不會這么悲慘?!?
什么意思?
宗湛愣住了。
周舒然的態(tài)度竟然還有緩和的余地?
憎恨著傅云疏和他這個不稱心意的妹夫的周舒然,竟然可以原諒當(dāng)年的男人?
但是他沒辦法再問下去了。
“周醫(yī)生?!彼D(zhuǎn)移了話題:“孩子的身份希望你能繼續(xù)保密,他…他對傅云疏感情很深,如果你強(qiáng)行介入,可能會招他厭惡?!?
“我明白,我都明白?!?
話說到這兒就沒辦法繼續(xù)說下去,宗湛率先掛了電話,回到病房的時候,念念還在吵著鬧著要和姐姐視頻,他坐在他對面很長時間,直到把念念看的毛骨悚然,不敢再鬧,才恍惚的問了一句:“我錯了嗎?”
念念:“……”
他好怪呀。
但是既然問了,他是不是就該回答?
念念想了想,試探著說:“錯了?”
宗湛勾起嘴角,目光變得柔和了些:“哪里錯了?”
“…我不知道呀,可能是你不給我看姐姐?”
念念搞不懂這些大人腦袋里在想什么,他從床上爬下來,跑到宗湛跟前兒趴在了他的膝蓋上,他用最純真的眼神由下而上望著他,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如果忽略掉鼻子上的氧氣罩,會是一個相當(dāng)漂亮的小孩兒。
他和雪稚的孩子。
可承認(rèn)之后的風(fēng)險太大了,他暫時無法承受。
所以就只能推開這個孩子,推得越遠(yuǎn)越好。
心里這樣想著,手卻不受控的撫上了稚嫩的臉蛋兒。
“你的爸爸媽媽,肯定都很想你。”
念念眨眨眼:“可是爸爸媽媽不要我了?!?
“沒有,她們是迫不得已,他們很愛……起碼媽媽很愛你?!?
他大概不怎么愛這個孩子,否則也不會一次次輕易放棄。
念念又道:“那我也愛媽媽?!?
“是嗎?”宗湛笑了,這還是他第一次對念念笑的這么溫柔:“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