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自家商行還跟大貴商行不一樣,趙大貴手中有土地、房產(chǎn)和蒸汽船,至少價值數(shù)十萬元,但義升行一直將資金投入在貿(mào)易上,沒什么產(chǎn)業(yè)可言,只有幾家店鋪而已,也就價值數(shù)萬元。
不過,想到大貴商行,掌柜心里突然靈光一現(xiàn):“或許,現(xiàn)在這時候,大貴商行手里倒可能有些現(xiàn)金。”
“怎么會呢,趙大貴的廠子幾個月前就被火燒了,自己被迫退出生意,還被先前買提貨單的商人合伙擠兌,差點就當場倒閉...”林阿欽習慣性地說了幾句,突然明白過來,愕然望向自家掌柜。
因為趙大貴遭過災,所有人自然而然地認為大貴商行此番也遭受嚴重損失,情況比其他商行還要嚴重許多,但仔細想想,并不是這樣啊。
前段時間火災,大貴商行是賠出去幾間廠房,也損失了一些貨物,但也只是損失一兩成貨物而已,大部分貨物因為是放在純磚頭的倉庫里,最后還是保住的。
剛發(fā)火災的那幾天,商人們蜂擁而至提貨,但絕大部分還是用提貨單獲得了應得的貨物,只有數(shù)萬元的貨物一時無法給付。
不過,大貴商行財大氣粗,臨時從其他地方調(diào)來貨物,或者直接支付違約金,將提貨單合約全部支付清楚,因為這個還讓很多商人夸贊,認為趙大貴有古人之風,遇到如此巨大的災難也能遵守商道。
重點是,這樣一來大貴商行倒是將手中的庫存全部換成現(xiàn)金了,雖然當時看著可惜,但真正的損失也就原來貨價的一兩成,手中卻握著至少五六十萬元的現(xiàn)金。
想到這里,林阿欽整個感覺都不好了,如果當初那把火咋不燒自己家商鋪啊,如果那樣,靠著那次機會將大部分貨物都換成現(xiàn)金,現(xiàn)在就不會有任何危機,甚至可以趁著此次機會,低價收購很多有價值的資產(chǎn)和貨物,壯大自己。
“這么說,趙大貴此番算是因禍得福了?”林阿欽一臉的難以相信,心里卻明白這是真的。
林阿欽緩緩地坐下去,一時間思緒很亂,好一會兒才說道:“去找大貴商行的人打聽一下,看看能不能跟大貴商行借二十萬元。
只要大貴商行愿意借出這筆錢,月息三分,不,五分我也愿意;另外,他們原先在蘇州的產(chǎn)業(yè)也可以還給他,五年內(nèi)不能進入蘇州經(jīng)商的誓言,我也可以做主解除,總之一切都好說。”
“這...,恐怕很難,我去試試吧。”掌柜覺得希望渺茫,但知道自家商行如今真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就跟落水的人一樣,但凡有點希望也不能放棄,便咬牙說道。
其實,義升行早先跟大貴商行還算不近不遠,但年初的時候聯(lián)絡好多洋行買辦擠兌大貴商行,讓趙大貴費了好大功夫才扭轉(zhuǎn)過來,早就結(jié)成了不死不休的大仇,這雙方心里都有數(shù)。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林阿欽不能親自登門造訪趙大貴,只能讓手下掌柜先去打探對方的口風。
義升行的掌柜去拜訪大貴商行,過不多久又匆匆回來,臉上的神色卻變得很奇怪。
“你去大貴商行打聽情況,他們怎么說?”林阿欽關切地問道。
“我過去,是趙大貴的秘書室長徐文強接待我的。
我跟他提借錢的事情,他的反應很奇怪,只是說他們商行剛遭了火災,損失頗大,沒法往外借錢。
不過,他還說我們義升行消息靈通,問我們知不知道是哪條道上的人放的火,還問我,香港的哪些英國人跟扶桑人關系密切。”掌柜不解地說道。
一聽到這話,林阿欽卻臉色大變,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趙大貴終究是打探出一些消息了,只是這里面的水太深,自己也不能說什么啊。
林阿欽臉色蒼白,好一會兒才鎮(zhèn)定起來,說道:“大貴商行這是胡鬧,不用理他們。
我們還是想辦法借錢,度過這次難關才是。”
“是的,東家。”掌柜低眉順眼地說道,心里卻有了非常可怕的猜想。
義升行被巨大的債務壓得喘不過氣來,其他商行債務比他輕了些,但壓力也不輕。
在吳淞江北岸的旗昌洋行本埠里,吳健彰跟吳利國等美國大班坐在一起,竟有無言以對的感覺。
“我們這次的損失大概多少克?”吳健彰鼓起好大的勇氣問道。
“絲茶不多,但洋布積存,還有很多外債,按現(xiàn)在的價格,至少要賠進去五六十萬元。
關鍵在于這還是洋布能出售的情況下的債務,如果洋布不能出售,或者說在手里再砸半年,這債務還要打著滾往上翻。”吳利國嘆了口氣說道。
吳健彰是旗昌洋行的股東之一,在買辦之間也算是身份特殊的,再加上本身又是個巨富,因此在旗昌洋行的影響力和地位跟一般買辦不一樣。
對于這一次的變故,吳健彰和吳利國都覺得莫名其妙,本來都賣出去的貨物,怎么就突然沒人要,放出去的提貨單都變成一堆廢紙呢。
旗昌洋行的資金實力很強,有吳健彰這樣的金主,甚至廣東伍家那樣的龐然大物都是其股東之一,情況比別的商行好一些,倒不至于破產(chǎn)清算。
但是,此番要傷筋動骨,前兩年賺的錢全部賠進去,是肯定的了。
“關鍵是籌集些資金,把當前的難關度過去。要不然,在湖州和杭州等地設立的店鋪都兌出去,吳淞江北部的房產(chǎn)也出售,實在不行再賣幾艘船。”吳利國嘆了口氣說道。
“怎么就到了這個地步呢。”吳健彰嘆了口氣說道。
本來,他們幾個股東都很有錢,出資彌補窟窿也不是不可能,單是廣州的伍家就有這個實力,但如今商業(yè)形勢不明朗,洋布貿(mào)易看來就是一個無底洞,誰也不敢此時拿出自己的身家,往這窟窿里投去。
還是先變賣洋行的資產(chǎn),度過這個資本寒冬,等到這次風波停下來之后再說吧。
“如此說來,趙大貴受災,倒是躲過了一劫。”吳健彰苦笑著說道。
“是啊,這算什么事啊,現(xiàn)在倒是最先脫身的大貴商行最有錢。據(jù)說義升行前幾天托人去借錢,被人直接頂回來了。”吳利國說道。
“林阿欽這是昏了頭了。趙大貴就是給我們借錢,也不會給義升行借,當初可是義升行領著頭,要大家伙跟趙大貴對著干呢。”吳健彰對林阿欽多了三分不屑。
“也是,不過吳老爺跟趙大貴還算親近,能不能跟他借點錢,應點急呢?”吳利國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