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簡雍有氣無力的道:“罷了,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問你,可見到了那位戶部的大人?”
常永勤面露慚愧之色道:“沒有,兒子被帶到戶部后就被人安排在了一個小房間中,說是讓兒子稍等,那大人片刻即來,然而兒子苦等了一天,那大人都未現身,而且那官差無論如何不讓兒子出門,吃喝更是沒有,直到天黑才將兒子放出來。”
常簡雍嘆口氣道:“如我所料不錯,那些官差是得了六阿哥胤祚的命令,別人都是官商勾結,他卻是紅頂商人,而且還是大清皇族,呵呵……”
“父親,咱們索家不是也有靠山嗎?那位大人在朝中的權勢可不必六阿哥差啊!”常永勤面露激動之色。
常簡雍卻罵道:“蠢貨!咱們常家只是索大人的一個棋子,而且充其量算個卒,從來都是丟卒保帥,哪有帥出來保卒的?”
“咱們每年給索大人那么多銀子,他舍得了咱們家?”常永勤一臉不可置信。
“呵呵,官當到索大人的高度,你覺得他還在乎這點銀子嗎?況且咱們常家這次弄砸了索大人交代的事情,沒能把六阿哥的產業搞垮,怕是咱們在索大人眼中的最后一點利用價值也沒了。”常簡雍看起來像是一瞬間蒼老了幾十歲,在暗淡的燭光下,臉上的皺紋都加深了些許。
“可……可……好歹咱們還能牽制六阿哥啊!”常永勤還是不信。
“牽制?牽制什么?索大人謀的是廟堂之高!你我所處的是江湖之遠!談何牽制?況且,你以為六阿哥手上沒有牽制索大人的東西嗎?你以為索大人顧忌的是什么?你忘了索大人的兒子阿爾吉善是怎么被關進天牢的?”常簡雍激動的一通反問,反引得自己一陣咳嗽,許久才平復了喘息幽幽道:“永勤啊,你是常家下一代的家主,遇事要多動動腦子!只懂得經商賺錢,只能成一頭豬!被人養肥了然后宰掉!”
常永勤羞愧的低下頭:“兒子記住了。”
“放心吧!”常簡雍站起來,拍拍兒子的肩膀,“我常家好歹是晉商之,背后有商會幫襯著呢,六阿哥就算是有天大的能耐也吞不下我常家!哦,你今天辛苦了,先下去用飯吧,順便把永學叫過來,我要問問他知不知道是誰在背后幫六阿哥!”
常永勤站起身來,一臉尷尬的說道:“父親,永學他……今日沒來錢莊,他一大早就出城去了。”
“什么?”常簡雍勃然大怒,“常家危難當頭!他去做什么?馬上派人把他給我揪回來!多派些人!”
此時離京城十余里外的一處小山坡上,一身酒氣的常永學正拎著酒葫蘆對月獨飲,酒是最烈的燒刀子,滿飲一口,五臟六腑都像是要燒起來一般,常永學被嗆得直咳嗽,咳嗽完了又莫名苦笑起來。
“薇兒……我對不起你啊……”常永學低低嗚咽道,山坡上冷風略過,把他的聲音吹散在了夜空里。
常永學又一仰頭,猛灌了一大口酒,然后又猛地咳嗽,把酒全都咳了出來,他從小就被作為常府的賬房培養,而賬房必須時刻謹慎細心,酒自然是萬萬沾不得的,因此他一生中極少飲酒,而如今他已經懶得顧及這些了。
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常永學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是常府派人來找他了,從小到大,常府對于他來說都如同牢籠一般,逼他學不喜歡的東西,逼他娶不喜歡的人,逼他做不想做的事,逼他永遠待在常府的牢籠里。
常永學身子沒有動,他知道他逃不出常簡雍的手掌心,常百萬遍布整個直隸,只要他不出直隸,那他永遠會被找到,永遠會被抓回去。
“薇兒……我對不起你啊。”常永學留下兩行清淚,又是一大口烈酒,因喝得太急,腹中絞痛不已,但心中的痛楚更甚。
那馬蹄聲由遠及近,已到了山坡之上,那人停馬,只身向常永學走來。
常永學嘆口氣:“走吧!”
“怎么,我剛來,永學兄就要走嗎?”身后響起一個溫和的聲音,不是他的向來嚴厲的大哥,也不是對他畢恭畢敬的奴仆。常永學霍然轉身,身后站的是一名長身玉立的公子。
“在下龍六,見過永學兄。”那人一拱手。常永學初識有些迷惑,片刻后突然反應過來,跪在地上道:“草民拜見……”
“免了!我今晚是龍六,不是什么六阿哥。”那人正是散值之后的胤祚,話語中有種不容置疑的權威,他早已命令義威幫的眼線盯著常永學,一聽到常永學今日一反常態的獨自出城,就明白他的機會來了。
常永學緩緩從地上起身,臉上深色一片漠然:“龍公子還想從在下身上得到什么,你害的在下還不夠慘嗎?”
“呵呵……永學兄可是錯怪在下了,你如今的境地全是常簡雍一手促成的,與在下何干?”
常永學臉上浮現一抹慘笑,渾不在意胤祚的身份,坐在了草地上,低聲道:“你為何要告訴我叔父是我泄露了消息,你為何要害我?”
胤祚也就勢坐在常永學身邊,那鍋酒葫蘆,灌了口酒道:“我不是害你,而是救你,我不過是想讓你早早看清你叔父的本性罷了。”
“什么本性?”
“常簡雍凡事都是家族至上,一切不利于常家的事情他都不會允許,從他的角度看這固然不錯,但對你來說,他未免太自私自利了,而且不通人情。”
常永學又喝了一口酒,淡淡道:“這一點在下十幾年前就看清了……”
“永學兄,其實你我是一類人,我也是生在一個處處受約束之家,所學抱負也同樣難以施展,理想信念也同樣難以為人理解,想做的事情也同樣為人所掣肘。然而你比我幸運的一點是,你可以改變你的家庭!借助我的力量!”胤祚所言漸漸地點燃了常永學心中那一絲早已熄滅的希望。
然而聽到最后,常永學臉上的激動漸漸化為了不屑:“龍公子,我勸你絕了這個念頭吧,永學歸根結底是常家的人,絕不可能聯合外人去對付常家的,之前我吐露給你常家的虛實,完全是因為你用我妻兒的性命相要挾,現在斯人已逝,世上已沒有什么能羈絆我的了。”
胤祚聞言,面露玩味之色,問道:“永學兄,其實我很好奇,你的原配夫人也算是大家閨秀,為何你卻對戚氏念念不忘呢?”
常永學面露惱怒之色:“龍公子,這是我的私事,與你無甚關系吧?”
胤祚聳聳肩膀,道:“永學兄不愿說就算了,不過就算你不愿說,在下也能猜到一些,無非是封建包辦婚姻,你心存抵觸,而那戚氏對你百依百順,你們擦出了愛情之火罷了。”
“哈哈哈……”常永學仰天長笑,半響凄慘道,“龍公子厲害,猜想的雖有出入,卻也不差些許了。只是伊人已逝,吾心將死,這故事我不想說了……龍公子,夜里風大,請回吧。”
胤祚見常永學下了逐客令,也只好起身,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告辭了,不過在下一走,恐怕您與戚氏此生就再難相見了!”說罷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