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天后,吳旦先人馬進駐空城衡州。
“望風而遁!膽小鬼!”吳旦先騎著高頭大馬進城,望著空無一人的殘破街道大罵道。
“王爺神威蓋世,嚇得清狗拋頭鼠竄,棄城而逃,末將為王爺賀!”手下將領立馬跟上馬屁。
吳旦先笑了笑:“派出探馬,尋覓清軍主力,本王要再來一個袁州之戰。”
“是。”手下領命,很快十幾波探馬就從衡州城四面而出。
衡州城空曠的城頭,也再度插上了他們義軍“明”字大旗。
衡州府衙破敗,吳旦先直接住在一處大戶的宅院中,大戶早就遁逃,可是走的倉促,桌椅家具都未帶走,地窖中還有陳年的紹興花雕。
吳旦先大喜,命人拍開泥封,準備酒宴。
為準備吃食,又派出不少兵丁在城內搜羅,雖然衡陽屢遭劫掠,但依舊有數萬走不動的老弱留在城中,無奈又被劫掠一次。
入夜,粵王府酒香彌漫,肉香撲鼻。
上百個吳家子弟齊聚一堂,開懷暢飲,菜還沒上齊,吳旦先已喝了個五分醉意。
“王爺此番被皇上委以重任,從此乃是朝堂上下當之無愧的第一人了。”有人借著酒意道。
“大伙知道嗎?咱們大明開國以來,追封的不算,王爺還是第一個異姓王呢。”
“你喝多了吧?咱們大明開國也不過剛滿一個月啊。”
“我看你才喝多了!我說的是自太祖起的大明朝,從洪武元年到如今也有三百多年了。”
有人借著酒意道:“要我說,當什么異姓王,直接當皇帝多好!有道是皇帝輪流做,怎么著,也該輪到咱們姓吳的了吧。”
“那是!要說從姓吳的里挑一個,那非我們王爺莫屬啊!”
“那是自然!來,干!慶賀吾皇登基!”
“干!”
大廳之中鬧作一團,幾個沒什么本事的吳家長輩,接著酒意就想來一出黃袍加身。
其余吳氏子弟只當是笑話,也無人制止,更有甚者甚至上前幫腔,言語中將朱姓皇族罵的狗血淋頭,粗鄙之詞張口既來。
吳旦先連連擺手,口稱不敢,卻勸不住開口的人。
許久之后,對前明皇族的罵聲漸歇,不少人跪伏在地,山呼萬歲起來,那聲音接著酒勁越喊越大,聲震瓦礫。
吳育恒看著眼前的一幕已有些傻了,只覺得這些人分外陌生,兩個月前,這些個五體投地、山呼萬歲的還是他熟悉的的三爺、四舅、五叔、堂兄、表弟……
兩個月前,這些人別說是皇帝,就是縣衙的一個師爺,都不敢直呼其名。
一個不入流的小吏,對他們來說都是朝廷大官,要好吃好喝伺候著,受欺負了也還是笑臉相迎。
誰家有病有災必會熱心周濟,誰家有了好酒好菜,也會在鄉鄰間分享。
在吳育恒看來,這些族親,都是世上最好的人。
而如今,眼前的這些人像是中了巫蠱般,大吵大鬧,大言不慚,似是要將大半輩子受的氣,一晚上發泄出來一般。
吳育恒猛地一摔杯子,站起身來,廳中吵吵鬧鬧,根本無人注意到他。
拿起佩刀,吳育恒頭也不回的沖出了門去。
悶著頭走了許久,酒意被風一吹,已散去不少,那山呼萬歲的吵鬧之聲也消散了。
這時,吳育恒才發覺,自己已經不經意間,走到城墻邊上。
天色已全然暗下,城外似乎有什么東西燒了起來,照的半個天空發亮。
吳育恒在城墻下連喚了幾聲,沒聽到守兵的回應,無奈只能自己爬上城墻,片刻后,他登上城墻,發現果然衛兵已睡成一排。
也是,畢竟今晚軍中主將,都在粵王府里上演黃袍加身,兵丁們無人看管,自然會攜帶。
吳育恒正要把人都叫起來,一回頭才發現,讓他整個人呆住的一幕。
不知何時,城外已經建起了漫山遍野的軍帳,從湘江兩岸到烝水之邊,連綿不絕,無窮無盡,軍營中的火盆火把多如繁星,燒的夜幕一片橘紅。
數十騎兵結為一隊,在營帳四周,來回巡邏警戒,這樣的巡邏隊,城外數不勝數,如圍繞巨艦游弋的魚群。
此時,吳育恒才想起,早先派出去的探馬,沒一騎歸城。
“這……這……”吳育恒雙腿發軟,跌坐在地。
城內士兵只有兩萬左右,而城外……吳育恒已數不清了,只覺得不下百萬,若是清軍現在攻城,恐怕守軍堅持不到一個時辰。
吳育恒猛地踹醒一人,叫他去譙樓報警,自己則飛也似的跑下城去,給吳旦先示警。
等他氣喘吁吁的跑回粵王府時,正看見吳旦先披上幾塊發黃舊布拼成的“龍袍”,周圍吳家子弟跪成一片,恭賀新皇登基。
吳旦先滿臉為難之色:“這不成啊……”
“皇上定國號為成,天佑大成!”有人立馬高聲喊道。
……
待大成國的天子群臣們在趕到城墻,已是兩個時辰之后。
所幸清軍不知顧慮什么,一直沒有進攻,否則大成國的國祚,恐怕只有兩個時辰。
當登上譙樓,看見眼前無邊無際的清軍,不少人嚇得當時就委頓在地,還隱隱傳出尿騷味。
不過也有猛將當即對城下清軍破口大罵,翻來覆去都是民間俗語。
吳旦先強自鎮定下來道:“派人,去其他三面城門看看。”
半個時辰后,有人回來復命,帶著哭腔道:“王爺,四面都是清軍,我們被圍住了。”
一個吳家族長當即怒道:“要叫圣上或者陛下,沒規矩。”
又有人道:“都這時候了,還講究虛禮做啥?城下清兵少說也有十萬,我看還是逃命要緊。”
“逃?四面都是清軍往哪逃?”
“要不……要不我們降了吧。”
“我們是造反,抓住是誅九族的!”
“放屁!我們好歹也是大明舊部,朝廷是要招安的!說書的都這么說!要不平西王怎么來的……”
吳育恒忍不住譏諷道:“現在怎么不說自己是大成國的了?”
譙樓之上,安靜了片刻,一片漆黑之下,看不清眾人表情。
許久后,一人斥道:“你個小娃娃懂什么……”
“好了。”吳旦先開口,“看樣子,清軍是要圍城啊。”
“王爺,我們怎么辦?”所有人都像看救星一樣,眼巴巴的看著吳旦先。
“馬上派人,去長沙求援!”吳旦先艱難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