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門前的百官包括康熙帝都把目光投向了陳廷敬,孰是孰非,馬上就要揭曉結果,這一刻,眾人的呼吸都仿佛輕了很多。
陳廷敬清清嗓子,不急不緩的道:“啟稟圣上,微臣翻看了六阿哥的折子,與陳賬相核對……臣現,六阿哥所言……分毫不差!阿爾吉善大人貪墨的每筆銀子均在賬冊,六阿哥果然天賦異稟、慧眼如炬,竟能從如此繁雜的賬冊之中,找到阿爾吉善貪墨的證據,微臣自愧不如……”
陳廷敬的話像是一枚炸彈,把原本已經沸騰不安的朝堂炸的更加洶涌。
阿爾吉善是什么人,他可是索額圖大人的兒子,如果把他參倒了,那索大人恐怕也自身難保了,而且偏偏參人的還是從不過問政事的六阿哥,莫非是皇上授意的?如若沒有皇上授意,恐怕六阿哥自己難有這種手筆啊。大臣們紛紛猜想到,莫非這朝堂上要變天了?
索額圖此時腦門上已經掛滿了冷汗,身體也微微抖,冷風吹過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沒想到六阿哥是一個如此恩仇必報的人,自己剛把他提供土豆地瓜的事情說出來,他立刻就反擊一手,而且反擊的犀利無比,簡直就像是早有準備一般……等等……索額圖漸漸察覺出了事情的不對勁,似乎六阿哥的報復并不是沖著他來的,看來這之中還有他不知道的隱情。
想到這里,索額圖悄然回身,望向了阿爾吉善,希望能從他臉上看出一些端倪,然而阿爾吉善此時已經是面如死灰,兩個眼珠無神的望著地磚,跪都跪不住了,癱倒在地上。
索額圖心中暗罵不已,自己英明一世,沒想到竟然生出了這么草包的兒子。
康熙帝坐在御案之后,面上一片陰冷,群臣見康熙這般反應,都嚇的噤若寒蟬,朝堂上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阿爾吉善,你現在還覺得冤枉嗎?”許久,康熙帝幽幽問了一句。
阿爾吉善嘴唇囁嚅,卻說不出話,一頭磕在地磚上,長跪不起。
“宣旨!兵部郎中阿爾吉善任職期間私吞軍餉、貪贓枉法,險致西征功敗垂成,實乃通敵叛國之行徑,按律當誅九族,但念及其父輔政有功,改為斬監侯,秋后處斬!欽此?!笨滴醯酆暤?。
阿爾吉善聽完旨意就暈了過去,褲襠濕了一片,隱隱有尿臊味傳出。
索額圖確是心中一輕,康熙只判了阿爾吉善的罪,并未多加追究,說明康熙暫時不想動索家,看來皇上還是念及著索家的功勞,不愿牽連過多了。至于阿爾吉善,索額圖心中一痛,他畢竟是索額圖的兒子,就算他再不堪,也不愿他就此被斬,好在判的是斬監侯,事尤可為。
康熙目光冷冷的掃過乾清門前的眾大臣,道:“今日之事希望諸位引以為戒,如果有人實在管不住自己的手,那就去死囚牢陪他吧。”
眾大臣齊聲應“嗻”。
“好了,今兒的早朝就到這吧,朕有些乏了,胤祚你的記賬法子不錯,著你與陳廷敬擬個章程出來,再行拿來與朕批復!好了,退朝吧?!笨滴跽f完,頭也不回的走回乾清宮去了。
眾大臣在山呼萬歲之后,按照隊列原路返回了。
回去的路上,也就沒了來時的許多規矩,納蘭明珠也慢慢走到了胤祚身邊,拱手小聲道:“六阿哥有勇有謀,智斗奸佞,老臣佩服不已啊?!?
胤祚還禮道:“本阿哥不過是拿阿爾吉善大人舉個例子罷了,納蘭大人謬贊了。”
“呵呵……六阿哥哪是拿阿爾吉善做例子啊,您這是拿索大人做的例子啊,從今日起,索額圖的好日子恐怕也過不了幾天了。”納蘭明珠笑著道。
胤祚雖然心中隱隱有這種預感,但還暗存僥幸,但是一經納蘭明珠點醒,心里頓時驚了一下,小心問道:“納蘭大人這是何意???”
“皇上只罰了阿爾吉善,索額圖看似逃過一劫,實則已失圣心啊……”納蘭明珠說罷拱拱手,笑吟吟的走到前面去了。
胤祚呆呆的走著,心中暗道糟糕,他只是想除掉阿爾吉善,沒想到自己的招數威力過大,波及甚廣,把整個索家都撼動了,這可不是他希望的,今后豈不是要與整個索家為敵了嗎?
正胡思亂想間,陳廷敬也靠了過來,他朝胤祚拱拱手,面上神色復雜:“六阿哥,您所創的‘復式記賬法’簡便新穎,比之‘龍門帳’,不知勝出幾百許,實在是令微臣敬佩萬分……可……您今日也太過莽撞了些,畢竟若是打蛇不死,可能反被蛇傷啊?!?
胤祚知道陳廷敬是在委婉的提醒他小心索額圖的報復,但是用語卻頗為親切,責備他莽撞,也顯得像是長輩對小輩的關照,而不是同朝的大臣,胤祚自然不知道這語氣的變化意味著什么,只是拱手道謝,又說了很多的謙虛的話。
再與陳廷敬聊了半天‘復式記賬法’后,陳廷敬已經完全被胤祚腦海中的會計知識所震懾了,他貴為戶部尚書,可以說是與賬目打了一輩子交道,從來沒想這賬還有這般記法,外行人可能不懂,他確是明白這種新式的記賬法對于工商展、稅銀征收、清查貪腐的重大意義。
兩人一直聊到午門口,陳廷敬才向胤祚告辭,并且將復式記賬法的推廣提到了戶部日程上來。
與陳廷敬告辭后,胤祚正打算去戶部衙門當值,沒想到又一個人把胤祚叫住了,胤祚一看,頓時心里有些虛,因為來人正是索額圖。
“六阿哥,老臣未遵你我之約定,將上貢土豆、地瓜的功勞推倒了你身上,實在是慚愧,老臣特來向您賠罪?!彼黝~圖說著就拜了下去,胤祚趕忙把他扶起。
沒想到索額圖接著說:“六阿哥,老臣代不孝子阿爾吉善向您賠罪,他在乾清門強對您言語多有冒犯,還請六阿哥多多包涵。”說完,索額圖又拜了下去。
胤祚只好又把他扶起,同時心中警鈴大作,這索額圖人老成精,自己坑了他這么一把,他恐怕絕難善罷甘休。
沒想到索額圖起身之后也并未在說什么,拱拱手就告辭了。望著索額圖遠去的背影,胤祚覺得似乎平靜的京城馬上就會暗流涌動了。
整整一天,胤祚都在想乾清門前生的事情,想索額圖話里的含義,思考索額圖可能會用什么手段對付他,而他又要如何應對,當差的時候也都三心二意的,陳廷敬本想找他繼續探討關于復式記賬的問題,但是看到胤祚這幅神情,也就不打擾胤祚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申時,也就是后世下午三四點,戶部散值了,胤祚急不可耐的立刻走出戶部衙門,門口小吳子正等著他,小吳子牽著兩匹馬,眼睛上頂著兩個黑眼圈,畢竟他幫胤祚查阿爾吉善的陳賬忙了一晚上,恐怕此時胤祚自己的臉上也好不到哪去。
但是胤祚已經沒有心思管這些事情了,他一把牽過韁繩,拔腿上馬,撥馬便走。
小吳子在他身后大喊:“主子,那條不是回府的路啊。”
“先不回府了,去當鋪和錢莊!”胤祚說完,一抖韁繩,縱馬小跑起來,錢莊和當鋪可是他的命根子,他對于未來的設想,可全都要依仗錢莊和當鋪,因此萬萬不能有閃失。
不過小半個時辰,胤祚和小吳子已經來到了銀座當鋪外面,小吳子把兩匹馬牽好,胤祚沒等他就從側門進去,看到當鋪之中一片秩序井然之相,此時客人不多,一個客人正在窗口典當一塊玉佩,那玉佩通體潔白,看上去晶瑩透亮、纖塵不染,端的是塊好玉,而且玉佩雕成祥云錦鯉之狀,看上去仿如一條錦鯉在空中遨游,也稱得上是雕工精美、栩栩如生,而且不落俗套,堪稱佳品。
銀座當鋪里的一名掌玉師傅正拿著那塊玉反復審視把玩,片刻之后,開口道:“玉是好玉,只是雕工匠氣太重,略缺神韻,當銀四十兩,您覺得怎么樣?”
那客人想了想道:“四十兩就四十兩吧?!闭f完就有伙計取來隆昌通的銀票給了拿客人,并且給了他典當玉佩的憑證。那客人拿了銀票也就走了,別的幾個窗口,還有人在典當瓷器、木器、銅器等等,當銀價格也從百兩到十輛不等。
因為胤祚一身青色蟒服過于顯眼,就找到了聶志遠,要了身便服換上,一邊換衣服,一邊問道:“聶掌柜,咱們當鋪最近行情如何?。俊?
聶掌柜站在屏風后,恭敬答道:“稟東家,銀座當鋪自開業以來,共放出當銀五千余兩,收回本息兩千七百余兩,還有三千百余兩當銀未到期限,壞當五百余兩,通過當鋪的拍賣,賣出八百余兩。總之,銀座開業到現在總計獲利一千余兩,而且獲利還在不斷增加中。”
胤祚贊許了幾句,又問道:“錢莊儲銀尚存多少,可還能支持放貸嗎?”
聶志遠猶豫片刻道:“回東家,儲銀……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