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獵的結束,意味著樹爾已經嫁到金國近半年了,日子就這么無風無浪無波無瀾的過著,直到這一天,楚國遣來了使臣。
楚王墨命人獻上國書,聲明愿從此結束楚國,將楚國并入胤國。這樣一來的話,中原大地上,胤國的國土面積已是絕對的霸者,不善政治的的樹爾也可以判斷出,這天下遲早是要姓金的。
夜,在太子府有家宴,請的是楚使。作為主人,樹爾盛裝出席,端坐在上首。
“公主,主上有家書一封交臣代傳。”蘇大夫呈上一封書信。
“姐姐,我們走了。不過初識一場,卻累姐姐為菊朵犧牲,萬般歉疚。恩情難報,只求姐姐你能舒心安活,愿上天庇佑好人。”望著手中紙上清麗的字跡,樹爾第一次感覺到了那本早該侵占她心神的寂寞感,它來勢洶洶,瞬間攻占了全身。好似每一個細胞都在吁嘆,每一寸肌膚都感到了疲憊。
樹爾把信細細折好放回信封里,扶著銀荷的手起身,請辭回了后堂。
“愛妃怎么不和家鄉來人多聚聚?”金步日斜在臥榻上,懶懶地問。
“臣妾乏了,謝太子關心。”樹爾輕聲答道,現在只想躲到一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待會兒,胸口悶得慌。
“愛妃今日就在這兒睡吧。”
咦——!搞什么飛機!住一塊兒?!不是要那什么吧?樹爾臉色未變,心里卻像是炸開了鍋。
銀荷見狀忙上前解圍:“太子殿下,太子妃近日身體不適,剛從太醫院去取了些藥來——”
“哦,愛妃身體有恙?不過我也沒有要你侍寢的意思,愛妃不用擔心。”金步日換了個姿勢,似笑非笑的望著樹爾。
樹爾現在心情正跌到谷底,沒有力氣去爭些什么,只想好好睡一覺。
由侍女們卸去身上的飾物和外衣,一身雪白褻衣的樹爾呆呆的走到床邊,像是木偶般倒在內側,閉上眼睛,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完全失了情緒。
過了一陣,身邊多了些溫度,有一陣香氣襲來,這種味道淡的讓人以為是錯覺,卻像是大霧中的一束光,讓樹爾漸漸恢復了神智。微微偏過頭,身邊臥著的是尚未閉上眼的金步日,香氣便是來自他的身上。樹爾望著眼前的男子,有種莫名的舒心,在這個“親密”的“陌生人”面前,她倒是能放松一把。
“愛妃不是乏了嗎?早些睡吧。”金步日未看向樹爾,輕聲道。
“太子身上有香味,是什么?”樹爾不由自主的向她的“丈夫”靠了靠。
“有嗎?不清楚。”
“……”樹爾在香氣中漸漸睡去。
次日清晨,樹爾發現自己蜷在床榻的角落里,而金步日就像是一只護雛的母雞般把自己籠在懷里。
這個姿勢也太曖昧了吧!樹爾差點叫出來,忙躡手躡腳的挪開金步日的手臂,一把抓起外衣下了榻,沒有看見身后的人偷偷勾了勾嘴角。
“公主,怎么樣?”銀荷擔心地問,“沒事吧?”
“沒事兒!”樹爾筆下不停,這篇字已經只差幾行了。
“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請您去馬場。”有仕官來傳話。
“真是麻煩,我正忙呢!”樹爾嘟囔著放下筆,換上一身利落的衣服。
馬場,金步日難得一襲黑色紋錦短衣束褲,足蹬一雙金色馬靴,頭上去了金冠,用發帶將長發束住,身下的棗紅駿馬悠閑的打著響鼻。
“愛妃想來不會騎馬吧?”金步日微仰著頭問。
“是,不知太子是要教妾身馬術嗎?”樹爾倒是有些興趣。
“哦,看來愛妃有些興致,還以為你對什么都沒有興趣呢。”金步日笑答道。
切,我喜歡追星,看電視,讀小說,畫漫畫,旅游,唱歌跳舞,你又怎么曉得!樹爾在心里回道。
“殿下,這幾日身體還是不爽落,就別騎了吧。”說話的是從小服侍金步日的太子府內侍總管張勝求。
“沒說要親授太子妃,教他的另有其人。”金步日老神在在的樣子讓樹爾有些不爽,真想看他受挫的樣子。
“屬下參見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從不遠處走來一名灰衣騎士,上前行禮起身后,原來是蕭未歡,之前在宴席上見過一面,今日仔細看來,果然是英氣非凡,少年得志。
“身子不適,只好煩請蕭大人教授太子妃騎術了。”早有人上前扶了金步日下馬,走到陰涼處坐下。
“太子妃殿下,請。”蕭未歡牽來一匹略矮小的白馬,看著性子頗為溫順。
盡量不太難看的上了馬,卻還是聽見了金步日方向傳來的刺耳笑聲。
“殿下,聽我說的慢慢來。”蕭未歡拉著轡頭,“不要把韁繩抓得太緊,穩住重心,要相信你的馬。”
想來這蕭未歡也是個愛馬之人。見樹爾騎的還挺穩,他開始松開手,只是在一旁隨跑,不時拍打一下,白馬開始小跑。在馬背上的樹爾不自覺的想去抓緊韁繩,卻不想讓金步日看笑話,就這么硬撐著,
“愛妃可別硬撐啊,傷了疼的可是自己。”金步日這家伙,怎么什么都瞞不了他!
“殿下可還要繼續?”幫樹爾停下馬的蕭未歡,平平的問。
“蕭大人不用擔心,我還行。”這倔勁一上來,樹爾想:怎么也得學會它!
就這么一直練到黃昏,樹爾已經能快騎轉彎和停馬了,學習速度之快讓蕭未歡很是驚喜。
“這匹馬是御馬監新育出的良種,恰好送與殿下。”蕭未歡將馬牽過來,這小白馬也真是討樹爾喜歡,便欣然受了。
走在回房的長廊里,金步日顯得格外的自在:“公主學會了騎馬,將來離開時可有多了幾分希望,到時候可別忘了我的好處。”
聽到這話,樹爾抬頭看向進步日,臉上依舊是一貫的笑容,眼里卻沒有一絲笑意:“太子所言何意?”
“聽聞公主嫁來路上,曾被人所劫?”對于金步日知曉這件事,樹爾倒是不覺訝異,“據我所知,菊朵公主年方二八,姿容絕世,善騎射,瀟灑不讓須眉。卻不知愛妃為何遇匪而厥,不識騎射,行事小心謹慎,至于相貌嘛——想來愛妃明白。此外,聽聞越王叔曾攜一女子出入楚宮,此女雙十年紀,姝容端正,善歌能舞,與菊朵公主過從甚密,楊姓,小字樹爾。卻不知愛妃識得此女否?”“……”樹爾雖然知道這肯定瞞不了多久,卻想不到這么快就被發現了,“太子又何必拐彎抹角?沒錯,我的確就是楊樹爾。菊朵公主她早已離去。”
“哦,那愛妃你不是罪犯欺君?論罪可是要株連九族的。”金步日笑意不褪,說的不溫不火,“但是——”他靠過來了些,把嘴貼近樹爾耳邊:“愛妃就是愛妃,是不是公主又有何妨?”說完,還在樹爾臉頰上輕輕一觸,滿意的看著她臉上燒起兩朵紅云,笑個不停。
雖然不知道這人倒底想干什么,樹爾也只得硬著頭皮繼續當她的太子妃,這感覺就像是日夜伴著一顆不知幾時會爆炸的□□,本就小心翼翼的樹爾過的愈發謹慎了。
這日,金步日一臉凝重的從外回來,帶來一個壞消息。
三日前,夔國國主韓沁向各國送發國書,說明其先人與楚國先人相交甚篤,今見楚敗亡于楚墨之手,為先人知交而深感悲痛,特起兵為楚之先人驅逐入侵楚地的胤賊,恢復楚國。
說是這么說,但大家都知道,夔國國君韓沁出名好戰,對于物產豐富的楚地早已虎視眈眈。如今這樣的大好時機,如何會輕易放過。可是現今的楚已并入大胤,胤國又怎會坐視不理。當下胤君便命人送書至蕭國,知會消息。任莫江離為帥,首虬為將,兵分兩路,左翼入楚至夔楚邊境;右翼殺至夔胤邊境。
這場仗,雖然勝算不低,但韓沁也不是傻子,而且相當的狡詭。他既然敢出兵,自然是有了一番計較,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手中握有什么而讓他有恃無恐。
“愛妃故土受難,是否愿意隨軍回去看看?”金步日也不知是認真還是在說笑的突然來這么一句,讓樹爾愣了半天才回道:“可以嗎?”
“當然可以,只要你想。”
便是如此,樹爾跟著左翼大軍回到了楚境。這一路上,雖然是行軍,但畢竟太子妃的身份擺在那,首虬何感怠慢,是以樹爾也沒受什么罪。
原來的楚國軍隊(現已被收編)的將士們聽聞他們的公主也回來了,都萬分激動。樹爾無法,只得在軍營里見他們一面。
“菊朵一別楚地,還以為有生之年難有回家之日,想不到韓賊可惡,妄動兵禍。希望眾將士保家衛國,不費菊朵千里之行!”
“是——!定不要賊子壞我江山!”兵士們群情激蕩。
三日后便開戰了,樹爾住在靠邊境的汝州城中,第一次要直接面對戰爭,樹爾的心情難以平靜。夜不成眠的樹爾走進庭院中。
“登臨望故國,誰識,京華倦容?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樹爾輕聲念出詞句,只覺得一切都如此不可觸及,空虛的不只是生活而已。
“殿下,更深露重,還是回房吧。”說話的是被派來保護樹爾的蕭未歡。一身白衣,俊逸出塵的立在廊下,衣白如雪映月輝,真真是炫目。 Wωω⊕t t k a n⊕CΟ
從那惱人的愁緒中脫出來,樹爾對蕭未歡笑笑:“夜深了,才好聽清自己的話啊。蕭大人可曾有過迷茫,不知自己身在這世上是為了什么?”
“下官一介莽夫,只知盡忠于主上。”蕭未歡淡然答道。
“是這樣啊。不錯啊,倒也少了些煩惱咯。”樹爾笑著看向這個年輕的將軍,“不知大人可否將我的琴拿來?”不久前,樹爾托工匠造了把琵琶,閑來無事時也常撥弄會。
坐在假山上,手指輪撥,揚出一串音符,輕聲唱道:
月光色女子香
淚斷劍情多長
有多痛如此想
忘了你
孤單魂隨風蕩
誰去笑癡情郎
這紅塵的戰場
千軍萬馬有誰能稱王
過情關誰敢闖
望明月心悲涼
千古恨輪回償
眼一閉誰最狂
這世道的無常
注定敢愛的人一生傷
“大人為何吁嘆?”樹爾側首問顰眉的蕭未歡。
“大戰在即,殿下這曲雖是動人,卻怕是不利士氣。”說完又想是覺得甚是無禮,忙躬身請罪,“下官出口無心,請殿下恕罪!”
“怎么會?大人所言極是。那不如我送一曲適合些的歌好了,只是要煩請大人為我和樂劍舞一番了。“樹爾淺笑回答。
錚然破陣曲,素衣攬銀花,見到的人只怕該以為是天上謫劍仙月下起舞,直引人胸生無限激蕩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