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著阮玉的手,念念叨叨:“別總顧著別人,先可著自個兒。方才我還覺著你出來透透氣也好,在床上可是越躺越迷糊,可是眼下一見,你還是趕緊回去歇著吧。一會讓夏至把藥方送到瑞萱堂去,不瞞弟妹,但凡外面有的藥,咱們府里全有。”
又抿嘴一笑:“以后但凡有事,先用公中的,自個兒的就留著。你剛剛成家不知道,過日子手要緊一些,否則一松,東西就嘩嘩的沒了?!?
不過是變相的向她示好,阮玉明白,但是她決定,對于李氏這種人……不,不僅是李氏,對所有的金家人,還是少說為佳,言多必失啊。
于是順水推舟:“還是二奶奶想得周全,阮玉多謝了。”
見她領了情,李氏心情舒暢,不覺笑臉一揚,再次露出個神秘表情:“不過若是聽了接下來的事,怕是弟妹會不藥而愈呢。”
接下來的事?
阮玉疑惑的睇向她。
李氏立即湊上前:“那撥人,要走了……”
那撥人?
哪撥人?
見她糊涂,李氏抿嘴一笑:“大老爺大太太就要回去了,三老爺跟三太太自是也不會多留……”
怎么會?不是說要住到年后嗎?
李氏再一笑,只是這一笑,卻是說不出的詭異:“弟妹今天沒去福瑞堂,所以不知道,鄉下那邊,出事了……”
出事?
出什么事?
阮玉覺得自己似乎依舊生活在信息萬變的現代社會,只一個不留神,就被落下了。
李氏這回卻沒再繼續,只言自己要忙,就先走了。
阮玉看她如同被颶風狂吹楊柳的背影,暗忖,怪不得李氏這般開心,如此一來,便再無人跟她裹亂了,只不過那兩房會空手離開嗎?決定這樣倉促,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歪頭想了一會,忽然意識到,不論是什么事,都與她無關。
于是也高興起來,帶著夏至跟立冬回了清風小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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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風小筑,阮玉立即大刀闊斧的進行改革措施。
將所有人都召集到堂前,令春分重申了失職之過及懲處,又公事公辦的把那日“帶班”的人由下到上按例懲罰。春分是總領,所以當之無愧的交了最高罰金——一兩銀子。
見最得寵的大丫鬟都受了罰,其余人立即噤若寒蟬。
阮玉打量一圈,很滿意,于是命霜降將上午整理好的條例捧出來,又令夏至取一托盤放到紅木條案上。
春分作為受罰人員立在一邊,但見夏至的神色較之前開朗許多,更添艷色。
不禁垂了眸,咬住嘴唇。
其實跟阮玉透露夏至的心思,春分亦有自己的打算。
論資排輩,或是論能力,夏至不比她差,甚至還強上三分,尤其是接人待物,夏至簡直就是天生干這種事的人,所以大人很看重她,姑娘也是。
姑娘出嫁之前,她一直擔心到了金家,夏至的本事愈發見長,會奪了她管家娘子的位子,于是總想找個由頭把夏至刷下來。
可是夏至精得很,沒讓她得了半點把柄,又有大人的信任,于是一路跟著嫁過來。
春分也沒想到夏至會對金玦焱動了心思,她在氣憤之余,也要慶幸這是個好機會。
讓姑娘討厭夏至,自己的位子就穩了。
至于夏至能否成為姨娘,目前還看不準。
不成,自然好。
成了,就是半個主子,倒是沒人跟她爭管家娘子了,可夏至若是新仇舊恨一起算,自己怕是抵不過。但到底姑娘先厭了她,將來還是會照應自己的。
然而這會,姑娘竟然又開始使喚她,那蓋著托盤的紅綢布一掀,竟是一堆白花花的碎銀子。這么大的事……姑娘難道不信自己,要重用夏至了?
也不知夏至有沒有在姑娘耳邊遞話,萬一……
她這邊心底折騰,那邊霜降將懲治條例從頭念叨尾,她也沒聽進去一句。
阮玉一門心思搞建設,哪能顧及春分的小九九?
“早前咱們就說好,賞罰分明。不過當時只是說一說,時間久了,怕是就忘了。這也是我的不是,所以,我也要罰!”
什么?
主子也受罰?
眾人面面相覷,再睇向阮玉。
但見阮玉笑了笑,讓立冬拿過來一錠銀子,啪的一聲,拍在方才那摞罰金上。
“自下而上,算到我這,理應十兩?!?
繼續面面相覷。
不管是十兩百兩,這罰金最后還不都交了主子?又何必多此一舉?
心里想著,口里卻不能說出來,想要贊主子兩句,或者讓主子把銀子收回去,似乎都顯得有點虛偽。而且主子使了這一招,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就打算抓她們的小辮子?
阮玉緩目一掃,已是明白了她們的心思,笑意便不禁浮上唇角。
“霜降,你算算,如今這罰金總共多少?”
霜降捧了小算盤,噼里啪啦的打起來。
春分心里更難受了,這本該是她的活……
但見阮玉自始至終沒有瞟上她一眼,心里不禁暗恨自己最近有些輕狂,本是分內的事卻出了紕漏,結果恰恰被主子逮住殺雞給猴看,否則今天怎么單挑了她去辦這件事?多丟人?。?
今后,主子還能重用她嗎?底下人還能臣服她嗎?
這般一想,冷汗便從后背冒出來。
“回奶奶,一共是十二兩三錢零五十六個銅錢。”
阮玉點頭:“你們都聽清楚了?這個,稍后就交給春分收著。”
什么?
春分不可置信的抬了頭,由于用力過猛,竟覺得有些頭暈,于是看著端坐在太師椅上的阮玉就好像飄在云霧里一樣。
迷蒙中,阮玉對她笑了笑:“以后再犯錯,就按例懲罰,還是由你管理,你可不能中飽私囊哦。我們可都看著呢……”
春分的淚一下子就掉出來:“謝奶奶信任!奴婢一定,一定……”
“一定”什么,到底沒說出來,但是阮玉已經很滿意了。
春分哪都好,也足夠忠心,可是她也覺得這丫頭最近很有些“活躍”。
她向自己告密夏至,是出于一番好心,然而又豈非沒有私心?她的管家娘子的心愿,自己是略知一二的。
她不反對競爭,而且春分也只是告密,并沒有對夏至使陰損手段,自己可以容忍。此番,不過是給她個提醒,讓她知道個分寸。將來相處的日子可長可短,萬不能讓底下人壓到她頭上,更或拿她當傻子哄騙。
所以阮玉又轉回頭:“這些,就是咱們的‘流動資金’。將來誰若是有了急事,可以在此支出,不過要簽字據的,屆時歸還。若是無事……”
環視四周,唇角忽的一彎:“就要過年了,按照慣例,咱們要擺幾桌,而這些,就當是犯錯的人給大家伙添菜,如何?”
眾人頓時興奮起來,兩眼放光的盯著阮玉。
每到過年時,主子都會安排席面,讓下人樂呵樂呵。但是要根據個人的等級安排座位,席面所耗費的銀子也不同,若是加上這十二兩銀子……
幾個小丫頭已經對著擠眉弄眼起來。
阮玉于是又開了句玩笑:“若是有人好心為了給大家添菜偏要犯錯誤,我想大家也是不會反對的,是不是?”
眾人哄笑,方才的緊張壓抑頓時不翼而飛。
“不過若是表現好,讓春分這邊一年都沒有進賬,那么我每年都給大家加十五兩的菜。”
靜寂。
歡呼。
阮玉的笑容保持得很好,心里卻想,如花,我替你夸下???,你可要支撐得住哦。
不過若是自己……
立即搖頭……難道你還想在這待下去?
她端起茶碗,眾人立即靜下來。
阮玉啜了口茶,再抬頭時,已經恢復了端莊的表情:“既然大家沒有意見,我便要繼續了。此前霜降念的條例,想必你們已經聽清了,可是咱們人多,事雜,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所以現在,就請大家仔細想想,還有哪些需要補充。想好了,就說出來,若是咱們覺得合理,這銀子……”
她一指手邊的碎銀:“一條一錢?!?
眾人再次炸了。
沒一會工夫,便有人上前獻計獻策,很快的,就成蜂擁之勢。
阮玉皆揀了可行的讓霜降記了,又將類似的歸總成一條。
春分這回聽得仔細,彎下的背也漸漸直起來。
轉眼就到了黃昏。
人多力量大,懲罰條例又多了二十道。不過與此前不同,這回眾人是熱情洋溢的接受了監督。
阮玉坐了一下午,還得保持端正,也有些累了,便讓眾人退下,說有了好建議再提上來,銀子照賞。
眾人樂顛顛的走了,邊走還邊討論。
阮玉就要起身,春分急忙上前扶?。骸肮媚?,慢著點……”
四目相對,阮玉了然而安慰的沖她笑笑,春分則鼻子一酸,聲音微有發顫道:“讓奴婢扶姑娘去歇歇?!?
阮玉點頭,正要往里屋而去。
門外傳來通報,緊接著,當值的小丫頭鄭重而嚴肅的走進來:“奶奶,是太太身邊的紅鸞?!?
阮玉慨嘆,經過一番“特訓”,確實面貌一新啊!
“請她進來?!?
“是?!毙⊙绢^再行了標準一禮,起身,退后,出門。
稍后,一個穿翠綠比甲的丫頭進來了。
“奴婢紅鸞見過四奶奶。太太讓奴婢轉告四奶奶,今晚上在魚躍軒用飯,請四奶奶務必到場?!?
務必到場?
出了什么事?
阮玉不覺睇向春分。
春分亦是滿面疑思。
阮玉垂了眸。
一難方解,一題又至。
她現在發現,清風小筑的消息實在太閉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