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心情沮喪, 偏偏龐維德又來了這么一句。
如今,它是徹底繼承了如花的好聽力,龐維德磨著后槽牙說的話, 它都聽得清清楚楚。它立即揚頭掉身, 沖他狂吼起來。
龐維德嚇了一跳, 差點坐地上。
而如花的一塊羊排剛入口, 還來不及吐出就發怒, 結果羊排一滾,直接卡到了嗓子眼。
“如花,如花……”
金玦焱急忙又拍后背又拎起它的后腿一通搖晃, 終于將那塊惹事的羊排控出來。
如花喘了口氣,繼續沖龐維德大吼。嗓子眼經羊排一撐, 如今吼聲更響亮了, 還帶著膛音。
方才還覺得你處處維護金玦焱, 是個好人,卻不想……
你拐帶金四去那種地方, 存的什么心思?小圓還為你懷著孩子呢,她還夸你變得體貼又細心,卻不想……
“龐七,你怎么惹到人家了?瞧那叫的,肺管子都要吼出來了。”聶子元齜牙咧嘴的摳了摳耳朵。
“我也沒怎么啊, ”龐維德十分委屈:“我就是跟四哥說稍后去醉花樓逛逛……”
“汪汪汪……”
“哈哈, 金四, 這狗莫非是金四奶奶派來看著你的?”
“咦, 照你這么說, 這狗能聽懂人話?”
“汪汪……”
“我看未必,就算聽得懂……誒, 我說龐七,你只說要帶季明出去快活,這只狗怎么辦?依我看,你不大會辦事啊。這樣吧,稍后你給它找一只母狗……”
“汪汪汪汪……”
如花只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跳下凳子便走。
怎料打樓梯口竄上一只大黃狗,藥丸般的鼻子抽搭抽搭,就瞇了眼,沖它“媚態橫生”的扭了過來。
如花腳步一滯,往后一退,嗖的就蹦上了圓凳。
“哈哈,這說母狗母狗就來了……”
“誒,龐七,還不趕緊領季明出去,稍后可就多了只狗看著你們了……”
“哈哈,龐七,你可真會找地方,你難道忘了上回,有個姐兒就瞧上金四了,非要跟他親近,可是金四……”
后面的話如花沒聽見,它也來不及聽,只一門心思的跟黃狗戰斗。
黃狗忙著圍它繞圈,不時拿濕乎乎的鼻子“偵查”它的屁股,害得在凳子上轉來轉去的躲避,幾回回險些掉下來。
有心一躍而逃,可是這具身體早就被寵愛得太胖,方才就直接砸到了地上。再看黃狗熱切而水潤的目光,它直接打了個哆嗦。
現在這群人都不吃飯了,就等著看黃狗什么時候能把如花拿下。
“金四,你這狗該不會還是個雛兒吧?瞧這費勁樣!”
“怎的,老康想教教它?”
“蔣六,我就喜歡你這冷不丁的來一句讓人吃癟的樣子!哈哈……”
“來來來,現場開一局,賭黃狗能贏的到這邊。我押十兩!”
“我押五兩!”
“我二十……”
“誒誒欸,黑狗這邊怎么沒人?。俊?
“哈哈,英雄還能過得了美人關?”
“竇晗,你錯了,如花是只狗……”
“哈哈……”
笑聲中,黃狗豎起身子,拿爪子撥拉如花。
如花尖叫一聲,尾巴一掃,擺著羊排的小蝶便滑落在地,它的后爪也一個踩空,就要從桌凳間的夾縫漏下去。
忽然,一雙溫暖的臂膀接住了它,又用力將它摟在懷中。
它抬了頭,看到的是金玦焱繃緊的下頜。
“誒,金四……金四你怎么走了?”
“該不是咱們拿他的狗開玩笑生氣了吧?”
“金四這么小氣嗎?為了只狗跟咱們生氣?”
“若說別人,怕是不能,若說金四……”
一路上,如花都窩在金玦焱的懷里,大滴大滴的掉淚。
“如花,讓你受委屈了,以后咱們再也不跟那群混蛋在一起!”
“那只狗真可惡,我已經把它趕跑了,它再也不敢纏你了?!?
“好如花,別哭了。知道你還沒吃飽,一會回去,我讓人給你燉肉。你喜歡吃什么肉?豬肉羊肉還是牛肉?”
路人見一個長相英俊的公子抱著一只胖狗還不停的跟狗說話,紛紛露出奇異的眼神指指點點。
金玦焱誰也不理,只一心安慰如花,跟它探討肉的做法,還有關于豬,哪個部位的肉比較好吃。
“嗯,他們都說新開的這家酒樓好,依我看,差得遠,咱們以后再也不去了,不去了。如花也不哭了,不哭了……”
如花忽然豎起身子,拿前爪摟住他的脖子,伸出小舌頭,不停的舔他的臉。
“哎呀,如花……呵呵,知道你高興了,那咱回去就燉豬后鞧!”
如花嗚咽著,又折騰了一會,方重新窩進他懷里。
心跳狂烈。
它還是頭一回對一個男人表示親熱,若是從前……
好在它是一只狗。
對,它是一只狗……
可是,它為什么是一只狗呢?
他的皮膚有著皂角的香氣,是一種清清爽爽的感覺。還有他的衣服,自衣褶間透出的龍樓香混著他的體息,那是一種溫暖的味道。
這一路上,他都抱著她,抱得穩穩的,還拿袖子蓋在它身上,讓人覺得這是一處安全的所在。
這都是一只狗該得的待遇嗎?若是……
只是,她只能變成金玦琳或者別的不相干的人,那么這個懷抱……
爪子抓著他的衣襟,毛臉在上面蹭了蹭。
這個男人……
唉,它怎么才發現他的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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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風小筑的時候,一人一狗都產生了一種惺惺相惜難分難舍的情緒。
金玦焱對這種情緒很困惑,因為如花……如花畢竟是一只狗啊。以前只是覺得它有趣,也樂意逗著它玩,可是現在,如花好像成了他的朋友……不,是知己。不,好像還是……
他說不清??傊?,無論他說什么,它好像都能聽懂,哪怕是他心里想的,它似乎也能感知。這怎么可能?都說狗通人氣,但是通到這種地步還是聞所未聞。
不過他現在心事繁雜,跟別人講,怕是人家要笑話,還要傳出去,唯有個如花……
哦,他想起來了,早前他對阮玉的感情模模糊糊的時候,不也是經常跟如花傾訴嗎?
“如花,今天到我那歇著去吧,我這就讓后廚給你做好吃的!”
上他那歇著?
同床共枕?
如花立即想到這個詞,頓時心臟狂跳。
臉燙得不知往哪擱,結果一頭扎進他懷里,身子還拱了拱。
害羞了?
狗也會害羞?
只是這有什么好害羞的?
金玦焱不禁樂了,拍了拍它的圓屁股:“如花,你可是個爺們呢!”
如花不敢抬頭,黑毛覆蓋下的臉漲得通紅,它使勁的往金玦焱懷里鉆了鉆,還小小的哼了兩聲。
金玦焱正要繼續拿如花逗悶子,穗紅過來了,給他施了一禮,表情復雜的瞅著他懷里的如花:“四爺,奶奶想叫如花過去一趟?!?
這話說得奇怪,仿佛如花不是一只狗,而是一個……
如花慢慢的抬了頭,目不轉睛的看著穗紅,那眼神……
穗紅避開目光。
她覺得如花最近很是詭異,而奶奶跟如花相處的狀況更是詭異,莫非……
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
金玦焱感到窩在自己懷里不時因激動而顫抖的如花此刻分外鎮定,鎮定得都不像一只狗。
他想了想:“如花,要不要我送你過去?”
其實他不過是想找個借口,看看那個人。
如花回了頭,靜靜的瞅了他一會,然后抽出前爪,優美的一躍而下。
但是很不幸,金玦焱個子太高,它又太胖太笨,結果頭朝下垂直栽到了地上,腦袋“幫”的磕到青石板上,摔得哽了一聲。
金玦焱嚇了一跳,急忙抱起它:“如花,你沒事吧?”
如花從他手中掙出身子。
因為劇烈的撞擊,它有些頭暈,然而依舊擺出莊重的樣子,還抖了抖身上的毛,使自己看起來齊整些,可是頭更暈了,頭兩步直往一旁歪斜。
“如花……”
它回頭,給了金玦焱一個放心的眼神。
轉了身,心就開始難過了。
其實拒絕他送它,不過是不想讓他看到阮玉的樣子。
這些日子,每每見了阮玉,他都要情緒低落。
是啊,每每都看到阮玉跟季桐在一起,說著他從未聽過的情話。突然讓他面對這樣的現實,他一定是很難接受的吧。
可是他必須接受!
如今如花只恨,阮玉都折騰到這個地步,金家怎么還沒人發現,若是當真能就此訣別,或許他還能好過些,因為鈍刀子殺人實在太煎熬了。
不過它也知,這種事能瞞到今天,金玦焱功不可沒。因為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跟任何人透過一絲風聲,而且每每阮玉去尋季桐,他都會找出種種由頭把各色人支得遠遠的。
他為的是什么?
它真想告訴他,他如今關心并呵護的已經不是曾經的阮玉了,他這樣挽留她,其實留下的不過是自己的痛苦,而他什么時候,對阮玉這般情根深種了?
它忽然記起阮洵的話……
“這小子,就是個愛面子的人!你說他愛面子,別人能怎么辦?也不是要你遷就他,你只要好好跟他說,讓他明白你的好意,他是會記情的。若是你能讓他……爹敢保證,他定會對你掏心掏肺的好,你這一輩子,就真的有福了!”
只可惜,它終不是那個有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