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記得回到金府那天,在福瑞堂見到她時還是很正常的樣子。
身后,立冬跟金玦琳在逗如花,金玦琳還笑了兩聲。
阮玉暗道,她們倒自在。
不一會,八月姨娘端著茶盅進來了。
看屋里的擺置用具,皆是上品,只因為金玦琳的病不能見太多的光,才顯得有些陰沉,但不至于找不出個托盤來吧。
偏要將手拿著,還殷切道:“我吹了許久,不燙了……”
夏至立即皺起了眉頭。
阮玉也不知這“吹”到底能吹進去什么,只想接了,實在不行就假裝沾沾唇,然后走人。
怎料八月姨娘剛走到阮玉身邊,阮玉也便要接過茶,如花卻是一聲尖叫,竟脫離了兩個小姑娘的掌控,直從床上竄過來。
速度之快,阮玉事后想起,覺得大約只有出膛的炮彈可堪比擬。
如花就這么呼嘯著射過來了。
有那么一瞬,阮玉還在想,如花大概不愿意自己的身體碰到別人的口水所以奮不顧身的撞向茶盅。
條件反射的,阮玉縮回手,而茶盅也被從八月姨娘手中撞飛,直沖墻角飛去。
就在這一瞬,又一件怪事發生了。
阮玉不知八月姨娘怎么移到的墻角,或者說她只關注茶盅,沒有留心八月姨娘的動靜。
但八月姨娘的速度實在太快了,而且恰到好處的接住了茶盅。
阮玉愕然。
然而一線靈光閃過腦?!?
八月姨娘,難道……
可是不可能啊?
她被自己的奇怪想法驚住了,然后也就在這一刻,八月姨娘的手一歪,茶盅掉落在地。
碎了。
這一聲碎響,好像打破了所有的詭異。
八月姨娘蹲在地上,對著躺在水中的一堆破瓷,喃喃自語:“可惜了,可惜了……”
阮玉終于坐不住了,起身告辭。
八月姨娘又熱情的要送她出去,讓她忍不住想飛快逃離。
唯立冬跟金玦琳依依不舍,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立冬還答應金六姑娘,日后一定常帶如花過來跟她玩,惹得如花大聲反抗。
終于走出了怡然院。
院門合攏的瞬間,阮玉忍不住回了頭。
那一幕,她不知有沒有看錯,但是茶盅在觸及掌心然后摔下,若說沒有接住,或者根本接不住,的確是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再說,就算……
有什么用呢?
她望了一會榆木大門,莫名覺得有一只眼睛也在透過門縫瞧她,不由打了個寒戰。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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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明顯熱鬧許多,多是跟李氏匯報完昨日工作又請示了今日的任務領了對牌的媳婦婆子。
各帶了丫鬟,有說有笑的過來了。
見了阮玉,紛紛行禮,一部分留下說兩句客套話,更多的,尤其是丫頭們,都圍著如花去了。
重重包裹中,阮玉聽到如花壓抑的怒吼,旁邊還不斷有小丫頭開心道:“這小狗真可愛?!?
阮玉想對小狗說,如花,雖然拿你的何首烏送了禮,你也差點被做了人情,但是你有沒有發現,做狗比當你這個人更招人喜歡更能引人注目嗎?
因為每人都有事在身,也不敢耽擱太久。
小丫頭們戀戀不舍的去了,還跟立冬報了自己所在的院子,告訴她有空就帶如花找她們玩。
立冬開開心心的答應了,小聲清脆。
回了頭,見夏至正面帶嚴肅的看她。
阮玉發現,轉了這么一圈之后,夏至緩陽了。
立冬低了頭,摸著如花漸漸光亮的毛,透出微紅的臉蛋就像搽了油般細膩光澤。
“我只是答應了她們,又沒說真要去?!闭UQ郏蛉钣?,咧嘴一笑:“再說,人家只是要看如花,我也不會亂說話……”
立冬當是熟記了她當日立下的“金科玉律”。
阮玉忍不住要笑,又想春分也不知把事都處理得什么樣了。她忽然覺得,口說無憑,應該把所有要求及懲罰方略都寫出來,人手一張。不認字的請認字的念,最好能達到背誦。
當然,她對這個時空不熟,總有想不到的地方,稍后回去就把人集中起來,讓她們自己想平日里身邊的人都會犯什么錯,答出一條,賞銀一錢。
這就是發動群眾。
想到這,她不禁有些興奮,就要回去實施計劃,卻見斜對面的鵝卵石甬路上,著石青色月季蝴蝶通袖襖,系靚藍色湖杭素面綜裙的李氏搖搖擺擺的走過來。
自打過門,阮玉還頭回看她穿這么素凈的衣服,然顏色低調,神色卻很張揚,還透著一股子喜氣。
她心里一慌。
今晨,金玦焱使人來說,外面風大,她就不必去福瑞堂請安了,也不知他是怎么跟金家二老告的假,通常情況,應該是說她病了,畢竟大夫也上了門。
可是她明明該“靜養”,卻跑出來亂走。
雖是為了躲避姜氏跟李氏,卻一時忘了此舉倒落了別的口實,到時要她如何解釋?
于是急忙退后幾步,拉著夏至和立冬,就要往樹叢里鉆。
“弟妹……”
阮玉身子一僵,只能站住腳步,非常艱難的轉了身。
“怎么見到我就想跑呢?”李氏笑吟吟的迎上來。
阮玉正在緊密思考,夏至已經盈盈拜下:“我們奶奶去了怡然院,想是將帕子落在那了,正要回去找……”
阮玉感激的睇了夏至一眼,不由想起,初到金家的那日,就是夏至不慍不火的擋住了李氏。
李氏也意味深長的打量她:“弟妹年紀不大,可真會調|教人呢?!?
此語自是知夏至扯謊,只是不方便點破罷了。
阮玉便笑:“二奶奶說笑了,我這丫頭,自來心直口快,粗笨得很?!?
阮玉謙虛著,自是要將夏至的話遮掩過去。
李氏也笑:“我倒是喜歡她這性子,若是弟妹舍得,就把她給了我如何?”
不待阮玉答話,夏至已是再施一禮:“蒙二奶奶看中,奴婢喜不自禁。既是二奶奶不棄,奴婢便隨二奶奶去吧?!?
一句話,把兩個主子都弄愣了。
阮玉暗忖,夏至這是要跳槽了?因為我雖頂著相府千金的名頭,可如今在金家掌事的卻是這位二奶奶……
李氏則神色一滯……這么痛快,莫不是早有打算?好啊,這個阮玉看似對中饋不感興趣,讓她幫忙還推三阻四,原來是想在我這安個釘子,捉我的把柄,將來好順理成章嗎?
而且這丫頭出身相府,又是你四奶奶送來的人,我還哪敢使喚她干活,還不得打個板供著?我一天天正事都忙不過來,哪有功夫逢迎個下人?敢情這是給我添亂來著?
如此一想,就連阮玉方才的“逃避”,在她看來都是陰謀。
只是短暫的怔愕,便抖開笑容,親親熱熱的拉住阮玉的手:“夏至果然心直口快,可就算你舍得,怕是你們奶奶也舍不得啊?!?
阮玉陪笑兩聲,這事便算過去了。
再睇向夏至時,但見她調皮的跟自己擠了擠眼,頓時明白李氏心中所慮,不禁感念起夏至的機敏,轉而覺得,自己在很多時候竟不如個丫頭,真是……
不過又一想,劉邦也什么都不會,凡事只會“為之奈何”,但最后,還不是他當了皇帝?
正在安慰自己,忽聽夏至又道:“奶奶先跟二奶奶聊著,奴婢這就去給奶奶尋帕子?!?
這個夏至,竟是要將演戲進行到底。
不待阮玉阻攔,李氏已經大呼小叫了:“這可使不得!”
看看四周,又上前一步,神秘兮兮道:“我問你,你們奶奶那帕子上可有什么標記?”
夏至當真仔細想了想,搖頭:“只是一方素帕子,還沒來得及繡花樣……”
“這就行了!”李氏一拍大腿:“一方尋不見根底的帕子,怕什么?倒是你……”
移目阮玉,頗有些嗔怪的意思:“怡然院那邊,咱們躲都躲不及,你還偏要往那湊。就算有什么落下了,已沾了那邊的晦氣,難道還要拿回來?”
阮玉垂了眸:“實是那日,我忽然記起,過門這么久都沒有去探過六妹妹,實在太不應該。而且老爺雖然給了參,畢竟是老爺的……”
“你??!”李氏恨鐵不成鋼的瞪她一眼:“你又給了什么?”
想了想:“一對何首烏?!?
但是沒有說年頭。
不過照李氏的估計,也短不了,表情于是更加嚴重:“那是個無底洞,你填不滿的。萬一她就覺著你好了,以后總管你要東西怎么辦?”
這個阮玉倒沒想到,不過想到八月姨娘的樣子……
思來想去,倒有些拿不準了。
“若是她要煩你,你只讓她來找我!”李氏倒把這事攬下了。
阮玉懷疑的瞧了瞧李氏,
八月姨娘能不能變成牛皮糖不好說,但是如今她可以肯定,李氏是要借此繼續昨天未完的事業,拉她上自己的賊船。
阮玉哀嘆,左躲右躲,到底沒躲過去,難道這就是上天注定?
可是李氏倒沒有繼續順著話題說下去,只是擔心的看著她:“瞧這手,還涼著,還有你這臉色……可不能讓太太瞧見,否則還不心疼死?”
李氏就是會說話,而她的表情就是已經疼死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