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成舉只是摸著胡子笑, 對這些風言風語不置一詞。
按他的說法,這些人便是吃不著葡萄就說葡萄酸的紅眼病,若是給他們個機會, 他們巴不得要去添阮洵的腳趾頭。
阮玉沒法說這是不是阿Q精神, 只是金家生意遇阻, 李氏便總有機會到她跟前念央, 有一次竟暗示她拿嫁妝出來救急, 不由讓她懷疑對方的用心。
這些嫁妝如今是萬萬動不得的,只是金玦琳一心陶醉于夫君的關愛,根本沒有做生意的打算, 自己要如何將鋪子莊子合理的過度給她?
阮玉微微偏了頭。
打扮得如春曉之花的金玦琳幸福的坐在盧氏身邊,挽著盧氏的胳膊, 也不知盧氏跟她說了什么, 她點了頭, 然后羞紅了臉,再水波盈盈的朝旁邊的季桐望上一眼。
自始至終, 沒有跟阮玉交流過一次。
阮玉覺得這不符合常理,很不符合。因為她畢竟“送”了那么多嫁妝給金玦琳,金玦琳怎么也得對她稍微熱情一點吧,就是裝也得裝一下啊。
這相府千金的心思還真難猜,而且她也搞不懂金玦琳為什么從來沒有流露過對阮洵的留戀和思念, 難道是“夫妻同心”?這點倒表演得挺到位。
阮玉不打算繼續研究。
但金玦琳的氣色確實好了許多, 開始真正的展現出一個屬于這個年齡的女子的芳華, 不知季桐面對這樣的金玦琳心里有何感想。
她轉了頭, 將視線投向對面的戲臺。
金家這場春宴辦得很是周到, 男人在前院喝酒聊天,女人便在園子里看戲。
戲曲在這個時空里是身居內院的女人難得的消遣, 金家為不墮了名頭,證明自己依舊有實力,請的是曾經得了圣人召見的戲班——德勝班,臺上唱念做打一派熱鬧,演的又是女人們最喜歡的恩愛糾葛,所以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有人跟著哼上兩嗓子。
阮玉卻無精打采。她根本就聽不懂那些人在唱什么,每句唱詞都那么長,讓人只恨不能把手伸進他們的嗓子眼將后面的話都掏出來。于是在看了一會花花綠綠的穿梭,書生跟小姐的曖昧調情,她便手支了桌邊,開始昏昏欲睡。
可是偏睡不消停。
并不是因為臺上的人動不動飆出個高音,而是有一雙目光,時不時的打在她背上。
她跟盧氏等人都坐在二層的樓臺上,頭頂是遮陽的屋檐,陽春三月的小風雖帶著溫暖但并不炎熱,可是每當那雙目光投來時,她都覺得自己錦繡雙蝶鈿的花衫要被烤出兩個洞。
她屢屢回過頭去,看到的卻是季桐若無其事調轉的視線。
不會是他吧?
怎么會是他?
他對阮玉已經深惡痛絕,避之唯恐不及,而身邊這位賢惠溫順又不缺乏勇敢果斷的金玦琳才是他這樣的男人需要的女子,且他自認清風朗月,一身高潔,又怎么會對一個二臣之女更是人|妻還是一個屢屢被他拒絕的女子青眼有加?
一定是錯覺,錯覺!
那么便是金玦焱了?
這個家伙,自打倆人關系“破冰”就有事沒事的纏磨她,雖然有些事情沒有點破,但也心照不宣。
只是春分她們對這種心照不宣很是不滿,總想捅開這層窗戶紙,為此不知弄出多少樂子,然而每每好像就要成了,丁嬤嬤便出現了。
金玦焱對丁嬤嬤簡直是恨之入骨,屢次跟她提出要送老太太出府養老。
她沒答應。
若說這人真是怪了。當初她是如花時,只想著他是怎樣的好,自己怎么就沒有珍惜,還曾幻想就做一只狗陪在他身邊。可如今她變回了人,還得了個再也不能被人奪去的身份,倒多了許多顧忌了,而且這些顧忌一想起來就讓她如鯁在喉。
比如說素梅。
一看到素梅她就想到夏至,想到他們……
而且金玦焱越跟她接近,那一幕就越鮮明,以至于春分她們無論如何努力,這層窗紙就是堅定不破。
所以,她很慶幸有丁嬤嬤的存在。
只是這樣下去,要什么時候才能到頭呢?
什么才是“頭”呢?
她不知道,也不愿想。
她閉上眼,再次昏昏欲睡。
那雙目光又飄過來了。
她把準時機,猛的回視過去,恰與季桐對個正著。
季桐一驚,尷尬的別開臉。
她冷冷的瞇了眸子,再轉頭時,又迎上金玦琳的目光。
終于想起看我了?
阮玉有些氣惱的瞅她,卻見她手落在隆起的肚子上,冷冷的望著自己,眸中有明顯的警告。
什么意思?這倆人都有病吧?
她簡直想掀桌,余光瞥見金玦焱上了樓,于是急忙收回視線,歪在桌邊假寐。
“唉,唉,睡著了?”
金玦焱拿手在她眼前晃。
她裝模作樣的蘇醒:“你怎么來了?你不是在前院陪客人嗎?”
“沒意思。”金玦焱撇撇嘴,又望向戲臺:“有意思嗎?”
阮玉伸出兩根手指。
“什么意思?”
“倆字。”
“嗄?”
“一個‘咿’,一個‘呀’。”
金玦焱聽了會唱詞,頓時要笑。
附到阮玉耳邊:“想不想出去?”
阮玉頓時眼睛一亮,又做出為難的樣子,偷眼睇向盧氏。
金玦焱自然會意,湊到盧氏跟前說了幾句。
盧氏瞅了瞅阮玉,皺眉,但還是點了頭。
金玦焱立即返身拉起阮玉便走。
“哎,帶上你表妹……”盧氏在后面喊。
豈料那二人耳朵齊齊失靈,根本沒一個應聲的。
盧氏便生悶氣,鐘憶柳更是眼圈發紅,只拿帕子撒氣。
而那二人的親密無間自是落入某些有心人的眼中。
金玦琳似笑非笑的瞅向季桐。
季桐則仿佛只是瞧熱鬧般的收回視線,繼續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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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玦焱跟阮玉剛溜出大門,還沒商量好上哪,就聽兩聲喚:“四爺……”
“四奶奶……”
轉了頭。
“你們倆怎么在這?”
金玦焱盯著千依跟霜降二人,萬分驚奇。
“昨兒不是跟四爺告假說要回家看我娘……”千依搓搓手。
“你呢?”
霜降垂了眸,語音平穩道:“奶奶囑咐奴婢出去買繡線。”
買繡線?
似乎自打他認識阮玉,就沒見她拿過針線。
當然,那回“遇刺”是個例外。
可也就那一回,還把他給扎了個眼兒。
他一會瞧瞧這個,一會瞧瞧那個,終于明白過來:“哦,你們是……”
千依立即告饒:“求四爺千萬別說出去!”
霜降也臉紅紅,就是不說話。
阮玉白了金玦焱一眼。她好不容易瞅準機會給霜降放個假,讓倆人有個時間好好聯絡感情,倒被金玦焱弄得跟審犯人似的。
于是轉了身,二話不說的走了。
“哎……”金玦焱就要追。
千依跟了上來:“爺,既然出來了,就一起吧。”
什么?一起?
金玦焱不可置信的打量千依……你們鉆了空子得來的機會,我這也好不容易著呢,結果你跟我說,一起?
“爺,您瞧我這整日里辦差,也沒時間好好逛逛,您知道的地方也多,所以……”
千依有些諂媚又有些不好意思。
其實他跟霜降……怎么說呢?他們都說霜降是個好姑娘,比立冬強,他也覺得霜降不錯,可是在她面前……
怎么說呢?他總有點束手束腳。因為霜降雖然話不多,可是往他跟前一站,他就不由自主的矮了半截,而且霜降總板著臉,做事也一板一眼,無論倆人出了什么問題,不等她開口,他就感到是自己錯了。一有什么事,她只需抬一抬眼皮兒,他就招了。
說穿了,他就是不自在,可霜降的確是好姑娘。
所以他想拉上金玦焱,想著人多,尤其有主子撐腰,自己也能松快一些,順帶多多表現,也讓霜降看到他的好。
百順說了,就是霜降太強大了,才把他壓得挺不起腰桿。
“爺,您瞧,您帶著四奶奶,是不是要買好多東西?那買了東西,四奶奶楊柳細腰的,自是不能累著。四爺雖是力氣大,可是拎著一大包東西,也有損風采不是?所以帶上小的,沒事幫您打個下手,這多舒坦?”
舒坦?舒坦個屁!
金玦焱幾乎想罵人,然而待見了霜降,眼珠轉了轉:“既是如此,霜降就不用跟著了吧?”
那二人齊齊抬頭。
“霜降要買繡線,說不好還要買點別的東西,到時你是要幫著我還是幫著她?”
“當然是……”千依撓撓腦袋,可憐巴巴的瞅金玦焱:“這不正好嗎?我幫著爺,讓她幫著四奶奶。”
真是的,這可是他們的第一次約會,是向主子盡忠還是向心上人盡力,縱然不能可著一頭,也不能把兩邊都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