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裡沒了青青跟前跟後的唸叨,沒了往日的聒噪,倒顯得清冷了幾分。
扶慈回到屋內的時候,看見那個叫瑤兒的侍女孤零零的坐在石階上,撐額望著天,似乎數著大樹上欲墜的飄葉。瞥見扶慈,連忙起身行禮道,“見過姑娘。”
“不必拘禮。”扶慈笑了笑,徑直卻與她擦身而過。瑤兒臉上一陣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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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內院。
紅木古磚,清潭碧影。鳳儀宮的後院如正殿一般,就連許多花草蔚蔚也比別家院子多生出幾分威嚴與冷厲。
院子的主人一襲厚重的娟紗金絲繡花長裙及地,兩臂護肩突起,讓本素雅的莫嬌顏看著更莊重了些。安宜陪坐一旁,面色有些凝重。
儘管皇后竭力控制自己,良好的修養與平靜的神色依然無法掩蓋那眼底的慍怒之意。她停下了餵食鳥兒的動作,遞了個眼色給身邊的宮女,那宮女機靈的上前,將石桌上的鳥籠提走了。
“說實話,安宜,本宮對你有些失望。如此衝進我這裡來,實在顯得有些沒教養!”莫嬌顏拍了拍手,抖落了手中的殘渣,鳳眼微凜,看向安宜。
安宜細眉略微傾動,似有些悲傷的耷了下來,眉上的一圈寶珠佩額的光彩頓時也彷彿失了幾分。她眼圈瞬時紅了,淚眼婆娑的說著:“姨母,安宜只覺得那魏家有女如此,只怕身後有什麼人在操控,若真讓表哥和南宮赫烈都娶了魏家的女兒,朝中只怕大變啊!那我莫家……。”
“啪”的一聲,莫嬌顏一巴掌拍向了石桌,壓低聲調道:“混賬!越說越沒個形!這些話莫說你一個小小的縣主,便是我這當朝皇后講給了別人聽也是要小心腦袋的!”
安宜臉瞬間一白,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安宜啊,本宮知道你一心想嫁給瑾佑,也知道你爲了咱們莫家思量周全。不過,魏家嫁女這事兒卻不是由本宮主事的,而是宰相大人給皇上主意的。”莫嬌顏安慰性的拍了拍安宜的手背,話鋒矛頭直指宰相——端貴妃胞兄宰相劉未。
“劉未?他?爲何會考量太子的婚事來了。”安宜百思不得其解。
莫嬌顏先是呷了一口茶,而後眉眼間是微微的愜意,卻有著抹不開的愁濃。
只聽她說道:“安宜,本宮且問你,你可知,現在我大安朝中,哪些世家在朝堂上是舉足輕重的?”
對上莫嬌顏似有深意的笑容,安宜摹自思襯起來。依次列出瞭如今朝中頗得皇帝信賴的大臣們來。
“若說舉足輕重,自然是左臨王衛家一馬當先了,隨之便是同樣大權在握的洛將軍洛天霸!而後,便是咱們莫家,端貴妃的母族劉家。至於吏部魏家,工部趙家之類的,實在不足爲懼。”安宜說的頭頭是道。
莫嬌顏讚賞的點點頭,沒想到這野蠻的安宜竟然也將朝中的情況看的是一清二楚。隨即補充道:“你說的沒錯,那你便想想,咱們莫家的人大數鎮守關外,而劉家則多數是文官,算是陰陽兩合,也算是互不干涉。而那衛朗可不是個簡單的東西,他的王府送給瑾佑的丫頭至今扔是個不明所以的東西!”
安宜神色凝重,皺著眉跟著點頭。靜靜聽莫嬌顏說下去。
“所以,東宮與衛家的關係實在微妙的很。不可妄動。瑾佑是本宮的兒子,你又是莫家的小姐,你說莫家又怎麼會將你嫁給南宮赫烈?而劉家自己又沒有女兒所出。不然,你以爲爲什麼這等好事兒輪得到他魏文遠頭上?!”莫嬌顏說完,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一抿,潤溼了嘴脣,卻只覺得茶涼了,乏然無味。
安宜聽的迷迷糊糊,只覺得被這錯綜複雜的關係有些繞的腦暈,仍是不解。“可是,姨母,既然是劉未爲南宮赫烈舉薦的,爲何又將那魏二小姐舉薦給了表哥呢?”
“這也不懂?難道你不知道,女人有時纔是最利害制敵的武器嗎?”莫嬌顏橫了安宜一眼,說罷,輕輕的打了個呵欠,一副倦意。
“給你說這個你恐怕也參不透。不過,你若想嫁瑾佑,總得有個由頭是不是?自己好好想想吧。”
突然頭腦一激靈,安宜輕輕捶捶腦袋,俏皮一笑。躬身給莫嬌顏行了禮。道:“姨母既然乏了便好生歇息,安宜告退。”
莫嬌顏揮揮手,示意她退了下去。
只是,安宜卻沒瞧見,她走後,莫嬌顏臉上一閃而過的詭異的笑。
***
東宮青衍居。
相比南宮瑾佑所在的主院的寂寥,青衍居倒顯得熱鬧。
南宮赫烈帶回的軍師林睿與將軍無吉正在院中吵的面紅耳赤,南宮赫烈正好剛踏進院子,不甚開心的他見著這兩個不省心的東西立即便拉下一張臉,罵道:“像什麼樣子?這不是在孛兒鎮,這是在東宮!”
無吉和林睿均是一愣,隨即立即會意過來,主子這是心情不佳呢!
於是,便各自恭敬的行了禮,道:“王爺恕罪!”
眉間的褶皺厚重的堆積著,南宮赫烈只是淡淡的掃了他們一眼,甚至沒有讓他們起身,便徑直進了裡屋,關上了門。
林睿和無吉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大眼瞪小眼,對了半天也沒弄懂其中玄機。
青衍居的桌上擺了一副棋,正是昨日與扶慈所下的那副。南宮赫烈手觸了上去,執起兩枚棋子,將它放到了自己眼前,目光深邃,卻又好似透過棋子望去了很遠的地方……
他不明白自己舅舅安的什麼心,竟然會主事將魏家兩個女兒同時嫁給他與南宮瑾佑。也不明白爲什麼自己父皇會答應。
莫非,他們其實不過都是棋子一枚嗎?
叮的一聲,棋子落入盒中。南宮赫烈嘴角一縷自嘲。心中卻已篤定:魏瀧月,先抱歉了,不管你是誰,我是絕對絕對不會喜歡你的!你便安安分分的做個空有頭銜的裕王妃吧!
“王爺,請開門。”林睿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打斷了南宮赫烈的冥想,他回過神,眼神碾過門板,咳嗽一聲,道:“進來吧。”
無吉卻是推門而進,大大咧咧的嚷道:“咋啦?!主子!誰惹您不高興了,給屬下說,讓屬下去將那廝大卸八塊!”
一旁的儒雅軍師怒其不爭的搖搖頭,順道一手肘給無吉打去,示意他快些閉嘴。
好在,南宮赫烈卻是一笑,擺擺手“無人惹本王,不過本王想著些煩心事有些不快罷了。不必擔心。”
無吉摸了摸光頭,眼神一轉,自以爲聰明的笑道:“我知道了!定是昨日那姑娘惹著王爺了吧!”
“呃?”南宮赫烈一愣,顯然沒有料到這個時候無吉會想到扶慈,思緒頓時被牽到了那一身粉衣,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上去了……
“她在哪兒?”等南宮赫烈醒過來,才發現心中的疑問已被自己問出了口。
無吉哈哈大笑,“屬下哪裡知道!王爺您真逗!”
相比於光頭的無厘頭,林睿則是顯得憂心忡忡,上前一步,靠近了南宮赫烈些,拱了拱手,低聲說道:“王爺還是得注意些,那扶姑娘來路畢竟不正,萬一是……”
“閉嘴”南宮赫烈皺眉斥道!
萬一是太子故意安插在你身邊的奸細呢?!不用林睿說完,南宮赫烈便也能讀出了這潛臺詞。
林睿輕輕的搖搖頭,轉頭看向門外。門前院中一株大樹,青桐葉開的繁茂,一點不像入冬之象,卻遮住了裡層已快腐爛的枯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