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家人輪番出場表現之后,終于全部消停了,賠償問題這才有了真正進展。在律師的主持下,勢成代表他媽簽訂賠償協議,下午五點前先交割五十萬元,一個星期內付完剩下的五十萬元,從此各不相欠。
將銀行卡遞給兒子的時候,程玉玲哭了。不僅因為這是她最后的保命錢,心中更有說不出的后悔,早知今日,當初何必緊抓著錢不放,拿出來成全兒子與欣想的婚姻,現在不僅孫子有了,兒子的事業也有了,她也老來有靠了。哪會像現在,大學生媳婦變成了初中生、企業家親家變成了農民,真是雞飛蛋打,人去財空。
她傷心到眼淚鼻涕一起流下,可卻沒有一人上前安慰。林雪還站在一旁不耐煩地催促,要她趕緊將錢拿出來完結此事。那神態、那語氣,分明已經嫌憎到了極點,恨不得現在就能將他們一家掃地出門似的。
程玉玲知道林雪不肯原諒她,可勢家除了林雪不會有人給她金錢這樣實質性的幫助,因此還是硬著頭皮拉住了林雪的手。
“雪兒,我好苦呀,你幫幫我。”
林雪抬手狠狠地一掄,就將她甩開了。程玉玲根本沒想到,一向文靜瘦弱的林雪也會有這樣大的力氣,如果身后不是墻,她就摔倒了。
現在,程玉玲的的心完全涼了,連通情達理、出手大方的小嬸子對她也是這種態度,家中其他人可想而知,以后她的日子會是怎么樣的?程玉玲不敢想像,心中轉了無數個念頭,似乎只有娘家可以依靠,但隨即現實又破滅了她所有的夢想。
羅樹棟忽然提出要和程佩分手,理由只有一個,在大是大非面前,程佩不僅沒有做出正確的選擇,反而跟著姑姑謊話連篇。
“程佩,我可以容忍你的自私,也可以容忍你的無理取鬧,卻不能容忍品行不正、心地狠毒。”
到南京將近一個月,羅樹棟第一次說話如此響亮。倘若不是眼下的情形,李菲差點要給他點贊,對程佩她早就看不過眼,卻又礙于情面沒法修理她,總算羅樹棟給她和妹妹出了一口氣。
強勢無比的程佩自然不肯服軟,直到羅樹棟背上早就準備好的背包,頓時傻眼了。她這才明白,男友早有預謀,立即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哇”地一聲哭了,拉住男友的手,恨不得要跪在地上求他,效果卻適得其反。羅樹棟毫不遲疑地走了,走前還撂下一句話,之所以他今天會在這里,并不是想要給予她任何支持,只是想在適當的時機將事實的真相告訴大家,沒想到程佩那樣蠢,不必他開口,就竹筒倒豆子全講了,倒省了他的事。
程佩的爸媽如何能忍這小子對自己女兒的毀謗?他們要追出去打,偏偏女兒拉著他們要尋死覓活,哭得淚人一樣。程佩爸媽難免將火氣轉移到了程玉玲身上,如果不是她的這些破事,哪至于女兒遭受失戀的痛苦?他們沒有心思管別人的閑事了,帶著女兒回勢成家里拿東西,準備回老家。
見哥哥一家走了,程玉玲的弟媳也向老公使個眼色,雙雙站起來告辭而去。勢生立一言不發,勢清明只淡淡地說了句“不送”,連句場面上的客氣話都沒有,坐在沙發上的身子也沒有動彈。程玉玲明白,現在就算她開口,弟弟弟媳也不可能留下,說不定還能招來丈夫的難聽話,她只得哭哭啼啼地將娘家人送到門口,大門關上的聲音,如同驚雷打在她的心上,她趴在自己的手扶車上哭了,而且越哭越大聲,可哭了有十來分鐘,除了李菲過來看看,安慰了她兩句,其他人卻無動于衷。
程玉玲保得自己止住哭聲,怏怏地回到人群中。
勢生立咬牙切齒:“就知道嚎喪,活著害人,你怎么不去死?”
程玉玲低著頭,一言不發。雖然之前在與家人吵架時,她若干次地尋死覓活,現在卻沒有自殺的勇氣,因為她知道,除了兒子,不會再有人關心她的死活,現在自盡,正合了勢家人的心。
勢成很快就和歐陽回來了。
看著手中存款憑條上的金額,李秋云終于長長地出了口氣,回頭看著勢成:“下周還是這個時候,你必須將剩下的五十萬打到欣想卡中。別以為我家好說話,到時候如果卡上資金未到,我是要到法院起訴的,你白紙黑字寫下的東西,還有今天的錄音資料,判斷你媽一個故意殺人都綽綽有余。”
“您放心,阿姨。”勢成羞愧無比。
黎家人起身告別,林雪和勢清明一直送到門外。
李秋云拉住林雪的手:“小妹,這些天你辛苦了,客氣話我也不和你講,有情以后再補。我勸你還是離勢成家人遠一些,說不定哪一天真被他家人害了。”
勢清明明白,李秋云的話是說給他聽的,頓時臉紅到了脖子。四十多歲的人站在自己家門口,卻局促得像個孩子。
“大姐,是我對不起你,差點害了欣欣,”林雪心中五味雜陳,“這對我也是一個教訓,對惡人的縱容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以后我會好好保護自己。”
程玉玲這件事,固然有勢清明的責任,但也與她自己不無關系。老大夫婦已有過多少次過份的言行,她雖然當時氣憤,甚至針鋒相對的吵過,但最后都是她讓步。這種無底線的退讓,滋生了老大夫婦的惡劣品行,不僅無法讓他們改過自新,反而讓他們變本加厲地壓榨她、仇恨她。
勢成見其他人都走了,嗡聲嗡氣地對他爸媽說了一句:“我們還在這兒干嘛?你們有臉賴在叔叔嬸嬸,我可沒臉,趕緊走吧,在呆在這兒,我嬸嬸總有一天真要被你們害死。”這些話哪像兒子講的?分明是仇人講的。
勢生立臉色一變,想要發火,但想想還是忍了下去。老婆的錢徹底泡了湯,兄弟翻了臉,自己又沒有賺錢的本事,將來得靠兒子媳婦。站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
與方才對黎家人的戀戀不舍不同,勢清明兩口子對他們的離去相當冷淡,林雪只對讓勢成說了一句好好照顧李菲,便旁若無人的進了房間。程玉玲見狀,哇地一聲就哭了,勢清明本來還有幾句話想囑咐老大,見此情形,立即轉身進了家門,用力將門關上,比兔子跑得還快。
勢生立怒不可遏地沖著老婆吼了一句:“我還沒死,你他媽地哭個屁,再哭老子打死你!”
程玉玲生生止住了哭聲,只是不住地流眼淚,一直走到小區門口等車,她的眼淚還未停止。這家人的奇異狀態,以至于幾輛空的出租都不敢停。李菲累了大半天,精疲力竭,扶著路邊的樹桿不住往處吐酸水,看情況不大妙。
勢成終于急了:“媽,你能不能正常一點?現在幾點了?你有這個精力,我們沒有這個精力,李菲還懷著孕呢。在我嬸嬸家,嬸嬸恨不得要她二十四小時躺在床上保胎,您倒好,是我的親媽,拼了命的折騰她。欣想的孩子已經沒了,你再將李菲的孩子弄沒,正好省了心,勢家長戶從此斷子絕孫。”
程玉玲嘆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開口,勢成的手機響了,是李婷。因為今天林雪家中談判,李婷很自覺地躲在姐姐姐夫家中。
“姐夫,你快回來吧,家里被砸了。”李婷又急又怒。
勢成簡直嚇了一大跳:“誰砸的?”
“程佩和她爸媽,我根本攔不住他們,你們快點回來吧,再晚一步,家就沒了。”李婷簡直要哭。
勢成哪還有心思管其他,將錢包往李菲手中一遞,撒腿就往家跑,好在一輛空出租不久駛到他身邊。
一進小區門,正遇上大舅一家出來,見到他,一家人似乎有些慌亂。
勢成脫口問道:“你們走了?”
“走了,走了!”大舅一面說話,一面拉起妻女,頭也不回地往前跑。
勢成想要追,想想卻又回了頭,此刻他心中還留存著一點舅甥情份,認為就算破壞他們也不會破壞得那樣徹底。可一進家門,勢成就只了,他差點認不出這是自己家,凡是能砸的全砸光了,而程佩家人似乎還不滿意,將衣櫥里的衣裳拿出來,扔了一地。李婷正坐在地上,一件一件的收拾。勢成心痛地看到,不管是冬裝還是夏裝,每一件都是壞的。
李婷回身看到他,頓時哭了:“程佩說你媽媽害得她沒有男朋友,所以要泄恨,她媽二話不說就幫女兒動手,先是砸后是剪,我阻止了,可是沒有用。姐夫,這怎么辦吶?”
她抬起頭,勢成看到她的臉上有一道淤青。
“婷婷,他們是不是打了你?”
“是你舅舅打的。”李婷的聲音低得幾乎沒有。
勢成忍不住罵了一句“混蛋”,想了想,招呼李婷一起收拾東西。李婷一邊收拾一邊哭,這家人下手真是狠,十件衣裳里面破了至少八件,還有兩件不是不想撕,而是他們聽說勢成一家就要回來,沒有時間了。
一個小時后,李菲帶著二老進了家門,此時勢成和李婷已經收拾好一大半,可李菲還是被家中的慘像給嚇呆了。程玉玲聽說這一切是她娘家人所為,頓時放聲大哭,大罵他兄嫂是殺千刀的,還想到車站將他們追回來,要他們賠償一切。
勢成阻止了她:“媽,別去了,這是報應。”
兒子的話,讓程玉玲驚呆了,她看著他,低聲問:“你說什么?”
“報應!”勢成大聲說了一句。
程玉玲心如刀割,忽然沖著墻壁撞去。李菲本能地去拉她,卻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玻璃碎片,頓時腳下一滑。勢成看到,伸手拉她,可哪里能拉得住?眼睜睜地看著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勢成的臉都嚇白了,與李婷一前一后沖過來。
李菲笑笑:“我沒事。”但是,她卻沒有辦法站起身。
李婷看到,一股紅色從姐姐的身下滲出,驚慌地拉住勢成的衣裳:“姐夫,你看……”
歐陽在醫院的走廊里找到勢成。
勢成無視墻上禁止吸煙的牌子,點燃一根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才說道:“哥們,你也催得太急了,明天才到交錢的期限,你放心,我已經約了買家,明天上午簽約交錢,錢一到就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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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有些難堪地笑道:“你誤會了……”
“難道……”勢成看了他一眼,苦笑,“沒有關系,看我笑話就看我笑話吧,我老婆也流產了,醫生說,這一次她能懷上就是奇跡,這個孩子沒了,以后我們永遠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歐陽拍了一下他的肩頭:“不要這樣悲觀,現在醫學昌明得很,生孩子根本不算難題。我和欣想打算調好好身體就去做試管嬰兒。”
他的用意本是想勸勢成想開一些,沒想到勢成發了火:“李菲沒有欣想那種公主命,我勢成也沒有你老板這種經濟實力,窮人家飯能吃飽就不錯了,還想做試管嬰兒?知道嗎,一百萬對你們來講無所謂,對我們來講卻是一輩子的積蓄,我猴年馬月才能還清債?”
他越說越激動,終于忍不住趴在墻邊哭了。過了好一會兒,勢成以為歐陽走了,慢慢地轉過身,沒想到歐陽還在一邊看著他,手上還拿了張面巾紙,一臉抱歉地看著他:“對不起,我們不該為了讓自己心里好受一點,就忽略了你們的感受。”
勢成沒有接紙巾,而是用手抹了一把臉,此刻,他又恢復了理智:“讓你見笑了。”
歐陽搖頭,從品袋中掏出一個信封:“這個是賠償協議,欣欣讓我來還給你的。她說你們買房子不容易,就不要賣了,和李菲好好過日子,她也很不容易。”
“什么?”勢成驚訝地看著他,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的事。
歐陽將信封裝在他的口袋中,溫暖地一笑:“千萬不要灰心,你是一個有志向的人,將來一定能事業有成。”說完,轉身走了。
勢成注視著他的背影,手指伸進口袋中,仿佛信封上還存留著歐陽掌心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