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方孝孺要洗清冤屈?羅貫中的往事,朱允熥的算盤!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吳王府內(nèi),朱允熥笑容滿面。
姚廣孝撫須而語:“方孝孺學富五車,又堅守信義,令人欽佩。”
楊士奇卻是連連搖頭。
同爲儒門弟子,同樣讀聖賢書,他卻對方孝孺的所作所爲不以爲然。
與外人不一樣,楊士奇很清楚方孝孺不是怕死,更不是被吳王收買了。
他只是認死理,不知變通。
朱允熥所提的問題,剛好是他所認的“理”,方孝孺也就很坦誠的認了。
在外人看來,這就是他支持吳王,背叛獻王的“鐵證”。
易地而處,若換了是楊士奇,他絕不會只知認死理,而不曉權(quán)變。
不過,方孝孺這番舉動,終究是在客觀上幫了朱允熥一把。
楊士奇雖然心中嘲笑方孝孺的迂腐,卻又爲此而感到高興。
姚廣孝提議道:“吳王殿下或許能趁熱打鐵,再設(shè)法添一把火,將方孝孺拉攏過來。”
“此人在儒林中的名望極高,他若是倒戈助殿下,則殿下在天下讀書人中的聲望,能大大提高。”
朱允熥笑道:“我在天下讀書人中,哪有什麼聲望可言?就算再怎麼提高,也高不到哪裡去。”
他雖然寫了一首詩一幅對聯(lián),因而被天下讀書人捏著鼻子認可他算是有幾分才華。
可也僅此而已。
《大明日報》因爲全部用白話文寫作,更是被無數(shù)讀書人斥爲粗鄙不堪。
當然,這不影響他們每天都去訂購閱讀《大明日報》。
罵歸罵,看歸看,兩碼事。
朱允熥的行事風格,與儒家要求的“謙遜恭謹”,可謂是相去十萬八千里,完全南轅北轍。
凡是聽過他所作所爲的讀書人,鮮有不搖頭的。
讀書人中的好名聲?
對朱允熥來說,根本就不存在。
不過,據(jù)探聽司打探到的情況,不少江湖豪客,綠林好漢倒是對他讚不絕口。
認爲吳王性格直爽,豪氣,敢作敢當,毫不惺惺作態(tài),放在江湖上,絕對是響噹噹的英雄好漢!
“方孝孺此人,若他願意投到我門下,我也願意千金買馬骨,雖然他並不堪大用。”朱允熥道:“只怕人家再如何落魄,也不會拜我門下的。”
姚廣孝笑道:“貧僧是念及此人讀書不易,惜才而已。若他始終不願,那也無法強求。”
妖僧佛臉輕嘆:“以他在讀書人中的影響力,若他不能爲吳王殿下所用,那便殺了吧。”
……
方孝孺悠悠醒來。
睜眼便看到黃子澄正坐在牀邊,神情複雜。
他猛地伸手抓住對方,道:“黃兄,你一定要信我。”
“我絕無勾結(jié)吳王,背叛獻王之舉。”
“此事我可向天地發(fā)誓,向聖人起誓!”
黃子澄看著他,輕輕嘆了口氣。
他霍地一下,掙開方孝孺的手,站了起來。
“我信你?可你叫我如何信你?”
“昨日在軍事學院,你回答吳王的問題,可是在衆(zhòng)目睽睽之下。大家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公開支持吳王,這可沒有冤枉你!”
他怒聲震吼,咆哮如雷。
直震得窗戶都刷刷作響。
方孝孺連聲否認:“此事從何說起?”
“我所支持的,只是聖人之言,是聖人的教誨。”
“我可沒有說過一句,支持吳王收燕王、收樑國公等功勳武將爲弟子。”
黃子澄冷笑道:“有區(qū)別嗎?”
“你都說了,長輩可以拜晚輩爲師,在天下人眼中,這不就是爲吳王搖旗吶喊,明確支持吳王嗎?”
朝中官員和天下讀書人反對朱允熥這樣做,其中最大的理由,便是長幼有序。
朱允熥身爲晚輩,不能收長輩爲弟子。
結(jié)果方孝孺卻站出來釋經(jīng)——依聖人所言,長輩是可以拜晚輩爲師的!
那讀書人再反對的話,就是反對聖人了!
哪個讀書人敢反對聖人呢?
“不是,絕不是!”方孝孺矢口否認:“學無先後,達者爲師。”
“長輩可以拜晚輩爲師,這是聖人的教誨。”
“可前提是,這名晚輩,必須學識淵博,品德高尚,遠超長輩。”
“吳王粗鄙無禮,學問不堪,無才無德,他有什麼資格,當天下武將之師?”
“他可從來沒有上過戰(zhàn)場,無征戰(zhàn)經(jīng)驗。”
“亦不曾寫出過錦繡文章,有不世之才。”
“也沒有熟讀兵法兵書,深得孫子真?zhèn)鳌!?
“他……他……他根本不配!”
黃子澄恥笑道:“你現(xiàn)在和我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當時怎麼不說清楚呢?”
“你是畏懼他吳王的權(quán)勢,貪生怕死,才故意只說一半嗎?”
方孝孺正待出言辯解,不是自己不想說,而是朱允熥根本沒有給機會讓他說,此時,黃子澄話鋒一轉(zhuǎn),嘆道:
“吳王雖然狂妄囂張,所行無忌,舉止無禮。可若論才學,卻還是真有幾分的。”
“若不論輩分倫常,他當那羣武將的老師,卻也不見得就不夠格。”
“你口中的聖人教誨,正好助他找到了理由。”
方孝孺怒道:“黃口小兒,能有什麼才學?”
“你不要被他一首詞給嚇住了。”
“我特意去問過昔日教過他的老師,吳王從前並無太高才學。”
“所寫的詩詞,水平也非常之低。”
“若說他因故太子薨逝,遭受刺激而性格大變,還能勉強說得通。”
“若說他一夜之間,便能寫出驚世詩詞,我卻是半點也不信的。”
“依我之見,他那首寫長城雪景的詞,多半是別人幫他寫好,他照著背出來的。”
“至於後面的那幅對聯(lián),則是陛下爲了擡高他的聲望,令人代作。”
“此子根本沒有那般才學!”
黃子澄雙眸微閃,眼底一抹精芒,驟然亮起。
事實上,他對此也非常疑惑。
方孝孺私下找機會去問過從前教朱允熥的老師,黃子澄又何嘗沒有問過呢?
他甚至還翻看了朱允熥從前寫的詩詞。
那些詩詞的水平之低,足以用“不堪入目”四個字來形容。
與獻王朱允炆尚且差距極遠,就更不用說與他寫的那首詞以及那幅對聯(lián)相提並論了。
然而,當日出題的題目,確實是他臨時所想。
若朱允熥剛好就令人事先準備好了那首詞,未免也太巧了一些。
方孝孺“背叛”後,朱允炆也懷疑起了黃子澄。
朱允炆與朱允熥是多年的“兄弟”,對其還是十分了解的。
很清楚朱允熥從前寫的詩詞文章是什麼水平。
可黃子澄出題作詩,朱允熥卻寫出了驚世之作,未免也太令人匪夷所思。
從前,朱允炆不曾懷疑過老師。
苦思不得其解。
如今,被方孝孺“背刺”,連帶著也質(zhì)疑起了黃子澄。
會不會是他與朱允熥串通好的呢?
因而,在黃子澄去獻王府見他的時候,怒言相問。
黃子澄有苦也說不出,只能暫時離開獻王府,想著等朱允炆氣消了再說。
正好遇到昏倒在王府大門前的方孝孺,念及往昔交情,便將他帶了回來。
聽到方孝孺的話,黃子澄沉吟道:“若真是如此,你可以設(shè)一個局,揭穿他的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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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唯有如此,才能表明你對獻王的忠心,表明你從未背叛獻王。”
方孝孺精神一振。
這倒是一個辦法。
若是揭露了吳王無才卻欺世盜名的真相,自己背叛獻王的嫌疑,便可以徹底洗清了。
在天下人眼中,他就還是那個風骨峭峻,忠心不二的方孝孺!
“好!”方孝孺應(yīng)聲而答。
旋即又皺起眉頭:“要讓吳王露出馬腳,還需要找一個合適的機會,這隻怕不易。”
以朱允熥的身份地位,可不是他們能隨便出題考的。
何況吳王還到處與人說,詩詞歌賦皆是小道,自己平常不作詩。
更不與他們這些讀書人談?wù)撛娫~歌賦。
“眼下就有一個現(xiàn)成的機會!”黃子澄笑道:“聽說有一個名喚羅貫中的人,今日約了一羣書生,在城中的聚賢酒樓,一起飲酒,談?wù)摴沤袷拢迷S多人都前往圍觀。”
“羅貫中?”方孝孺腦海內(nèi)立時想起一個人,道:“那個喜歡寫傳奇故事的羅貫中?”
此時的羅貫中,已經(jīng)垂垂老矣。
雖然從未參加過科考,但因爲一直著書,他在明初的讀書人中,也勉強算是有幾分薄名。
方孝孺也聽說過這個人。
不過,在方孝孺這類正統(tǒng)文人眼中,羅貫中不去精研聖人之學,卻醉心於寫傳奇故事,屬於不務(wù)正業(yè)之輩,登不了大雅之堂。
他與羅貫中這種人,當然也沒有啥交往。
驟然聽黃子澄提起,不免有些不解。
此事與吳王,又有何關(guān)係?
黃子澄解釋道:“聽說吳王平日裡,喜歡看一些傳奇故事,還特意令人蒐集。”
“他辦的《大明日報》上,不也有許多此類故事嗎?”
方孝孺冷哼了一聲。
對許多讀書人而言,看傳奇故事打發(fā)茶餘飯後的閒暇時光,也不失爲人生快事。
然則若沉迷其中,不去鑽研四書五經(jīng),聖人之學,便是典型的不務(wù)正業(yè)了!
方孝孺自己偶爾也會看一下,心裡卻又對這些極度鄙視。
“吳王聽到羅貫中來金陵城的消息,竟親自前往聚賢樓,說是素來仰慕此人,要會一會他。”
“你現(xiàn)在抓緊時間前往,說不定還能在聚賢樓見到吳王。”
黃子澄撫了撫須,笑道:“文人雅士聚會,他又自稱仰慕羅貫中,你正好可以藉機出題,讓他下不了臺,當衆(zhòng)揭露他並無任何真才實學的真相。”
“如此既能對吳王的聲望造成巨大打擊,也能洗涮你投靠他的嫌疑了!”
“妙!”方孝孺站起身來,深深一拜:“多謝黃兄指點!此行若有所成,必不忘黃兄今日之恩。”
黃子澄卻不受他的禮,冷冷道:“待你真做出吳王名譽掃地之事,再來拜我不遲。”
“要不然,叛徒之拜,黃某人是萬萬也受不起的!”
……
聚賢樓。
此樓地處金陵城北部,距離長江不是很遠。
因樓修得較高,故而站在樓上,可以眺望長江之水,風景極佳。
當方孝孺趕到聚賢樓的時候,便看到大量的兵士,早已將聚賢樓團團圍住。
閒雜人等,皆不得靠近。
自朱允熥上次遇刺以來,他出行時的防備,早已大大加強。
今日聽到羅貫中的消息,朱允熥一時興起,趕了過來,想見一見這位傳說中的“古代小說之王”。
事先便令錦衣衛(wèi)圍住了集賢樓,只許出,不許再有外人進入。
此時的朱允熥,正在聚賢樓內(nèi),與羅貫中相對而坐,望著眼前的老人,莫名有恍惚之感。
史書上關(guān)於羅貫中的生卒年間並不具體。
有記載說他在洪武二十三年便已離世,也有人說他活到了建文年間。
與外面不一樣,裡面的守衛(wèi)並不算森嚴。
畢竟,不可能有人提前知道朱允熥今日要來此,也就不可能事先潛伏殺手。
只要將外面圍住,裡面都是一羣讀書人,有幾名貼身侍衛(wèi),足以護得他安全無虞。
“本王久仰羅先生之名,今日來此,是想邀請羅先生前往《大明日報》寫傳奇故事。”
此言一出,羅貫中臉上頓時流露出心動之色。
吳王是何許身份?
他親自相邀,這可是多少人都渴求不到的榮幸。
似羅貫中這種寫小說的人,當然希望自己所寫的小說,能被萬人傳誦。
然而,縱然他有著高超無比的寫作技巧,可受制於時代,他創(chuàng)作的小說,雖已算頗有名氣,傳播面卻仍不算很廣。
與《大明日報》這種每日印刷幾十萬份的報紙,不可同日而語。
若是能在《大明日報》上刊登連載……
但很快,羅貫中搖了搖頭。
“吳王殿下厚愛,羅某不勝感激,只是羅某素來自由慣了……”
“羅先生只是去報社寫文,並不受任何約束。”朱允熥可不願意就此放過他。
作爲施耐庵的弟子,羅貫中除了寫出《三國演義》外,也曾參與創(chuàng)作過《水滸傳》。
還寫了《隋唐志傳》《殘?zhí)莆宕费萘x傳》和《三逐平妖傳》等著作。
有些已經(jīng)在歷史的長河中遺失。
便是最有名的《三國演義》,實際上也有許多不同的版本。
還是後世之人整理彙編,修正文辭,纔有了流傳最廣的通行版。
此時若能讓他來《大明日報》寫,便能獲得名著最初的樣子。
再說,《大明日報》的每日頭版頭條——洪武大帝傳奇,正缺一個能扛大旗的作者。
雖然現(xiàn)在寫得也算不錯,老朱還挺喜歡的。
可若是由羅貫中來操刀持筆,一定能寫得更精彩,更引人入勝,更能討老朱的歡心。
畢竟,寫小說這事,老羅纔是最專業(yè)的。
朱允熥算盤早已打好,如何能放羅貫中離開?
見到他竟拒絕自己的相邀,朱允熥乾脆直接丟出了王炸。
“羅先生莫不是擔心自己昔日曾在張士誠麾下效力,怕被人舉報,故而不參加科舉,遠離朝廷,也因此而謝絕本王的邀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