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吧, 我倆就無需客氣了。”采菱見她站著,似乎還有些拘束,心里頭頗不是滋味。
為了避免尷尬, 云棠點了點頭, 先找了個位子坐下, 見屋里頭也沒其他人, 這才松了口, “采菱,你不找我我也是要來的,那日是我過分了, 你不要記在心上,可是我還是不明白, 我一直拿你當我最好的朋友, 我確實是氣了, 但我只需要一個解釋。”
采菱也坐了下來,先給云棠盛了碗銀耳雪梨羹, “想起來那時候你給我煮羹,我倆朝夕相處,無話不談,那也是我最喜歡的日子啊。”
云棠心酸,接過羹碗, “無話不談……那你這樣的心思, 難道不是早就有了的?”
“我……哎, 云棠, 你知道我是越州人, 我跟你說過,爹爹對我管教極嚴。”采菱捉著衣角, 語氣也有些艱難,“其實那不是我真正的爹,那里也不是我真正的家,若說我這一生經歷過的最像家的地方,大概就是那時候我們在清暉閣,你我的那個小屋。”
云棠皺眉,她還真的未聽采菱說過更多的關于她家里的事情,無非是提了幾句她的父親多么嚴苛,她還只當是她家里規(guī)矩較多罷了,“采菱,你到底是什么人?”
“呵,我是什么人?我叫江采菱,卻又不是江采菱,因為這名字也是他給的,我從未見過我的父母,我只知道,從我記事起,我曾經只是個被人看作是臭小子的乞丐,直到有一天我被他帶入另一個世界,那世界有遮風擋雨的屋檐,有安穩(wěn)的床,有錦衣玉食,沒人知道我有多么的欣喜……可現(xiàn)在想想,那才是最可怕的。”
“那人,是誰?”云棠怔怔地看著她,她從未想過,自己這個朋友,竟有著如此神秘的身世。
那似乎是個不能說的人,采菱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地說,“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他竟有那樣的身世,原來我這一生都已被他納入他的謀略之中。”
這……云棠越來越不解,“你怎么不逃,他哪里對你有什么恩情?不過是利用你罷了!”
采菱苦笑,“逃?我是逃不掉了,這輩子都逃不掉了,這一生我已不做他想,眼下我只期望你好好的,萬萬莫要如我這般。”
“我不知道你為何逃不掉了,但我知道你很聰明,起碼要比我聰明,你能選好你要走的路,你這么做肯定有你的原因,只是我卻還是希望你能活的輕松一些……聽你提起你的過去,我真的真的很心疼,我知道那是一種我無法體會的境遇,初始的命運是沒的選的,可以后卻有許多可能,采菱,何不為自己試試?不管怎么,我愿意幫你。”
她曾經氣過她對自己隱瞞,可現(xiàn)在,她聽了她的解釋,卻更加開心不起來。
采菱只點了點頭,卻沒再糾結此處,“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盡人事聽天命罷了,倒是你,你與那六皇子交情頗深?”
云棠垂下眼臉,思緒卻還在采菱的身上,今日她知道了太多,那是她從未想象過的,她不知道,一直到如今,采菱是如何這樣堅強地走過來的,她坦誠相待,她也不想隱瞞,“嗯,我與他在一起了,像你說的,走一步算一步罷了,起碼現(xiàn)在,我們是真心的,以后的事情誰也說不準,所幸就不去顧及那么多。”
采菱拉了她手,“我本是不希望你和那些人攪和在一起的,不過聽你這么說我也就放心了些,云棠,情深不壽,誰用情更深誰就輸了,我真是怕你受傷,所以千萬莫要把自己都陷了進去,我知道六殿下此人與旁個有些不同,既然跟你好,應該也會是真心的,可人心最是不定,你倆能走到最后最好,這也是我最希望的,可若是一旦有個什么變數(shù),你得要能夠脫身。”
這話有些怪異,也不太好聽,可卻是最好的朋友之間掏心窩子的話,云棠反握了她手,“用情多深怕是控制不了了,只是走著看罷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用情再深也得當斷則斷,不過是疼個三年五載的罷了,又不會掉一塊肉下去,你放心就是了,再者說,我能感受的到,他是真的在用心對我好,若是我藏著掖著,這對他太不公平。”
采菱噗嗤一笑,“瞧瞧,這就護上了,你想的比我明白,得了,我不說了,我就想說,我是真心希望你好,不管將來是個什么結局,你開心幸福就好,快快吃飯罷,這菜都要涼了。”
云棠還想再勸一勸她,見她似乎是不想說了,心想這事也不是很急,也就順著采菱,專心去吃飯去了。
***
七皇子李迥把那兩個民間高人給找來了,因此皇后獨孤婧趕緊派了人,把云棠請去了蓬萊殿,云棠到的時候,那兩人正背對著門口,跟皇后與李迥聊天呢。
兩人皆是道士打扮,又都是身著青袍,頭戴銀冠,從背后看去,利落優(yōu)雅的很,看背影倒真是有些仙風道骨,其中一人正手拿浮塵,腰脊挺的溜直,“無量天尊,娘娘,可否叫貧道見一見華陽公主?”
“自然是可以的,還請兩位先生稍等。”鳳眼一瞥,正巧看到云棠,忙去介紹,“兩位先生,這就是宮正司的姚大人,兩位若是在宮里遇到了什么事,有什么要求,找她也是可以的。”
她這么介紹,兩位道士自然回頭去看,豈料這么一回頭,云棠當場愣住,這兩位道爺都是中年人的模樣,打扮的利落清爽,倒是跟從前的形象截然不同。
而那左邊的道士也有些詫異,眼睛一瞇,幾不可聞地咦了一聲,倒是那右邊稍高一些的面不改色,先行了個禮,“無量天尊,貧道見過姚大人。”
這道士先開了口,那另一個自然也跟著行禮,云棠見他們倆似乎也沒有當場“相認”的意思,也不知是真?zhèn)€沒認出來還是裝模作樣,索性也跟著回了個禮,“兩位先生是娘娘的貴人,千萬不必多禮。”故意把那“貴人”二字咬的極重,他們倆到底幾斤幾兩她確實是不知道,可在岐州大街上穿的破破爛爛整日逛蕩的模樣她可是記得一清二楚。
那高個兒的道士打著哈哈,“姚大人真是人中龍鳳,鳳毛麟角,不過這都依賴著娘娘會識人,娘娘,既然姚大人到了,還請娘娘帶我二人去瞧瞧小公主。”
“好,那就請罷!迥兒,你來帶路。”獨孤婧發(fā)話,李迥答應一聲,也就帶著眾人出了書房,往寢殿去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蓬萊殿的正寢走去,步速均是極快,云棠到了寢殿才發(fā)現(xiàn),幾日不見,小公主李晏晏又瘦了許多。
這個年紀的少女還未完全長開,臉頰上一般都會仍帶著些嬰兒肥,可現(xiàn)下的李晏晏,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兒瘦的能看見顴骨的棱角,因著太瘦,一雙眼睛顯得異常大,眼下一片紫青,面無一絲血色,瞧見云棠才抿嘴一笑,“云棠姐姐,你來了!”就要掙扎著坐起。
云棠忙跑過去扶她,“公主怎么愈發(fā)瘦了呢?這幾日還是鬧你?”
李晏晏笑笑,“鬧是鬧,可我也有些習慣了,只是不知道怎么,這幾日腦子愈發(fā)昏沉,總是想睡,渾身的力氣都一點點被抽走了似的。”
云棠越瞧越可憐,摸了摸她頭發(fā),“公主總會好的,七殿下找的人來了,不如叫他們過來看看?”雖是不知那兩人的道行到底如何,可既然來了,對小公主來說就是個希望,要有這樣的希望,她才能好好的支撐自己堅持下去。
李晏晏點了點頭,“嗯,叫他們進來罷。”
云棠回頭,沖那二人招了招手,這才叫他們進來,又退到一旁,“兩位若是需要什么,盡管跟我說就是。”
在云棠的印象里,那些個道士做法的時候總是需要各種各樣的東西,比如說什么小米、黃符……
誰知這兩人倒是什么也不要,其中一人捋了捋幾根稀疏的小胡兒,左左右右看了半天,又在這房間四圈都走了走,好似頗為疑惑似的,一邊瞧著一邊搖頭,看了半天才歪頭看向那高個兒的道士,“師兄,你怎么看?”
那高個兒的道士早盯了他許久,頗為有些恨鐵不成鋼似的,正等著他瞧完,這才輕嘆了口氣,“玉衡,你還是先來仔細瞧瞧公主。”
叫玉衡的道士走了過來,如他師兄所說,瞇眼認真瞧了瞧李晏晏面相,上上下下又看了許久,忽地一抬頭,仿若若有所思,又去捋那胡須,“娘娘,公主一直住在此處?”
李迥看了他倆半天,見他這么一會兒一個樣,一驚一乍花樣百出,心里頭早已七上八下,忍不住回答,“在承香殿住過月余,因著病了才搬了回來,兩位先生要去看看?”
那高個兒的道士點頭,“貧道正有此意,那就請殿下帶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