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到齊,就開始發(fā)衣裳了,現(xiàn)今剛剛二月,冬襖子還是要的,再加上再過兩月就該開春兒了,所以宮里頭連發(fā)了兩季的衣裳,冬天的襖子三件兒,絳紅的,粉紫的,豆綠的各一件兒,春天的衫子也是三件,還是這三樣色兒。
女官兒們不同于各個宮里頭的宮女,宮女們的打扮可以隨意些,女官兒就不同了,也是跟外面的朝堂官員一樣要算品級的,自然要有統(tǒng)一的官服。
發(fā)好了衣服,又由姑姑們帶著去往住處,這些姑姑是宮里頭的老宮女了,在宮女里面品級很高,是那些小宮女們都怕的,但畢竟還是屬于侍者,跟女官們不可同日而語。
女官們住的是清暉閣,雖說是兩三百人住在一個院子里,可是比起宮女太監(jiān)還是好了太多,像尚宮、尚儀這樣的五品女官就可以單獨住一個屋子了,其余的六品、七品、八品、九品都是兩人一屋。
跟云棠分在一屋的是個溫溫婉婉的女孩兒,雖說是溫婉,卻和那個趙姝兒給人的感覺不一樣,趙姝兒那樣的讓人怎么看怎么覺得別扭,甚至讓人起雞皮疙瘩,而這個姑娘不同,一舉一動之間的素凈都是透在骨子里的。
說起趙姝兒,云棠突然想起一件趣事,也就是今早唐小喬告訴她的還正巧碰上了兩個皇子的那件事,唐小喬說,“你瞧著趙姝兒那個扭扭捏捏的樣子,說話都吳儂軟語的,裝的像個南方女孩似的。”
“難道不是么?”
“不是不是,那人就是河東的,要我說,河東的姑娘蠻好,性子直爽,個子也高挑,你說她非得裝成個江南水鄉(xiāng)的,可不就是家雀下鵝蛋。”
“家雀下鵝蛋是什么?”
唐小喬一翻白眼,“硬撐唄!”
也就是這話,把云棠逗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才沒看見騎馬過去的那兩位大爺。
云棠現(xiàn)在想著還覺好笑,那邊兒的姑娘已經(jīng)鋪上床了,規(guī)規(guī)矩矩的把家里頭帶來的床單鋪好掖整齊,一絲不茍的,像是別的什么事也沒放在心上。
云棠這才想起來,自己一進了屋子就挑西邊兒的床鋪放了行李,她在家就睡在西邊,這回也是隨手一放,倒忘了問問人家的意思,怎么像欺負人似的?
“那個,姑娘,你喜歡睡哪邊兒?你若是喜歡這邊,咱倆換換也可……”
那姑娘也回過頭來,淡淡一笑,“無妨,我住哪都是可以的,日后就要朝夕相處了,日后我喚你云棠可否?”
云棠這才看清了這姑娘的容貌,細細彎彎的籠煙眉,雙瞳剪水的桃花眼,五官好也就罷了,偏生出另一種柔柔美美的如蘭氣質(zhì),這個年代崇尚富態(tài)美,這姑娘倒是美的別具一格。
不過云棠一瞬間就紅了臉,人家把自己的名字記得清清楚楚,自己卻對人家一點印象也無,說起來這也不能怪她,那時候她以為自己一定沒戲了,誰還記得那么許多?
“好……好啊……,只是,不知姑娘怎么稱呼?”
這姑娘也沒有生氣,眼稍也帶了笑意,“我姓江,叫采菱,江南越州人,跟姑娘同是尚宮局的,估計也是看著這個,才把我們倆分到一處。”
人美也就算了,連聲音都這般好聽,江南越州,瞧瞧,人家這才是真正的江南美人,不像那個硬撐的家雀,不倫不類的。
“好啊……那日后我叫你采菱……”
江采菱也沒說什么,只是又淡淡的笑了笑,回過頭去繼續(xù)鋪床鋪去了,等到她那邊收拾好了,又過來幫云棠收拾。
云棠稀里糊涂慣了,哪里又有那么多講究,倒是江采菱,又把她隨便塞塞的床單角兒給拽了出來,把褶皺給抹平了,又重新給掖齊了,邊兒捋直了,這才滿意。
云棠插不上手,只能在一邊站著嘿嘿傻笑,瞧瞧,人家這才叫女孩兒。
收拾完云棠的床鋪,采菱又沾濕了抹布擦灰,一切都收拾好了,兩人又拿出剛發(fā)的官服來穿,采菱選的是粉紫的,云棠選了絳紅的。
女官的官服不同于一般的女子裝飾,一味強調(diào)柔美好看,除了這個,女官們穿的還得帶著些嚴肅莊重的意思,因此在料子上還繡著鶴的暗紋,袖口領口都有窄窄的異色邊子。
品級之間服飾的差異也不大,差就差在這袖口和領口的邊子上,九品是月白,八品是正紅,七品是天青,六品是寶藍,五品是玄黑,品級官位,一看便知。
不過就算這月白領口的交領官服,云棠照鏡子還是看呆了,這真是自己?又威風又俊秀,本就年歲小,這么一弄更加帶了絲英氣,再由采菱幫著束了個利索的女高髻,越看越歡喜。
等到時間差不多了終于出了門去,馬上就遇到了唐小喬,見到云棠挽著采菱皺了皺眉,忙不聲不響的把云棠搶了過來自己挽著,又笑盈盈的詢問,“云棠,這是?”
江采菱也不生氣,自己介紹起來,“小喬,你好,我叫江采菱,日后就要常常見面了,還得要互相關照。”
唐小喬也嚇了一跳,她又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再者說,人家說話溫溫柔柔的,一直都帶著笑,誰也再蠻橫不下去,只得傻愣愣的點了點頭。
“小喬,跟你同住的是誰?還好相處么?”本來若是可以隨便選,唐小喬說要和云棠住在一起來著,誰道上邊已經(jīng)安排好了。
“哎,別提了,這次尚儀局統(tǒng)共三個,那兩個一個屋了,我自己單蹦兒,正好那個尚寢的家雀兒也是老哥一個,這下好了,上邊把我倆湊一對兒了,你說說,我這是倒了什么血霉?”
唐小喬是幽州人士,話中的兒化音極重,也好說,說話就跟掉豆子似的,嘰里咕嚕,還帶著天生的幽默,她這么一說,把江采菱也給逗樂了,捂著嘴偷笑,“家雀兒?是誰呀?”
唐小喬剛要說,就見那邊出來一堆人,緊忙又憋了回去,“現(xiàn)在不能說,等到晚上叫云棠告訴你!”
仨人里就唐小喬話多,眼看著到了拐角,也就要分別了,因為她們仨管的差事不同,就算是采菱和云棠,即便都是尚宮局,可還是不同的部門,現(xiàn)在也該自己去找自己的管事的去了。
帶云棠入門的榮典闈也是個姑娘,估么著有二十歲了,挺高個個子,聽口音的長安本地人,舉止優(yōu)雅大方,時常帶著笑意,看見云棠過來跟自己行了個福禮,只是嗯了一聲。
過了半晌,云棠都以為沒有下文了,才又出聲兒,“姚云棠……這禮行的不對……”
“不對……還請大人指教……”若說她以前行禮不規(guī)矩倒也對,只是自從姚禧決定叫自己進宮,就叫了好幾個婆子特地教自己行禮,包括角度,手勢都練了好些遍,如今這位大人怎么又說不對?
“你如今已是有品階的官員,時時刻刻要記住與宮侍的不同,自是不可再行福禮,下次行禮要如此……”
一邊說著,一邊自己行了個正式的揖禮,又叫云棠來學。
云棠倒是沒想過要從行禮開始學,忙學著榮典闈的樣子拱手行禮,卻被嫌棄背不夠直,手也不夠規(guī)范,又得歸置一番。
這事教好了,才開始說起正事,云棠這才明白,原來所謂的司闈女史就是管鑰匙的……
六品大官兒正經(jīng)的司闈就是大管鑰匙的,她這樣的女史就是小管鑰匙的,聽起來跟外邊兒府院里的看門兒大伯差不了多少,也怪不得宮里頭要了她,還給她安排了這么個差事,這事……別的才藝也用不上,確實需要記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