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云棠正當值呢,遠遠的瞧見個小公公,臉跑的通紅,忙三火四往這邊兒來了,瞅瞅屋里頭的幾個大人,一眼就認出了榮大人是個能管事兒的,忙小跑了過去,“大人!小的是內侍省的劉通,右教坊那邊兒出了點事兒,需要開梨園閣的門兒呢,您瞧著,能不能找個人跟小的去那跑一趟?”
榮大人也沒說馬上就給他,“發(fā)生什么事了?”
劉通瞧了瞧左右,見身后還立著個云棠,再看向榮大人,猶猶豫豫說不出口。
“無事,姚大人是我的心腹,公公但說無妨!”
“那邊兒……洛姑娘……昨晚死了,死法和梅主子極其相似,有人說曾在昨晚瞧見個黑影,從梨園閣飄出去了,又朝著洛姑娘的房間飄去了,結果第二天可不就出事了!”
“什么?!”榮大人一拍桌案,“這是怎么了?到底是何方的妖孽,竟跑到宮里頭鬧事!”又緩了緩臉色,“公公,可有上頭的手諭?”所謂的手諭,也就是皇帝或者后宮之主皇后娘娘的親自授權。
“有有有!這事上邊兒看重的很,皇后娘娘都發(fā)火了,說要親自主持調查呢,這不,娘娘今早給小的的手諭,您瞧!”一邊說著一邊朝袖口里摸索,果然摸出一張疊的四四方方的黃紙,朝榮大人呈了上去。
榮大人接過紙張,展開來看了一眼,又朝云棠看去,“云棠,你就跟劉公公去一趟吧?早去早回,做好了差事就別逗留!”
云棠一愣,倒是沒想到這事能叫自己去,說起來除了認路和跟著榮大人學習,這還是自己第一份正經的差事呢!
忙答應了一聲,“好嘞!”這就跟著劉通出去了,卻沒直接往教坊那邊兒跑,云棠帶著劉通,先往藏匙閣去了,叫劉通在外面等著,自己進去拿好了教坊梨園閣的鑰匙,這才跟著劉通緊趕慢趕往那去了。
“劉公公,這梨園閣,是什么地方?”
“梨園閣啊,小姚大人可知道玄宗皇帝愛音律?”
“知道啊,梨園弟子三百,怎么?這跟那時候的梨園有關系?”
“那倒是沒有太大的關系,只是那時候楊貴妃深受明皇寵愛,兩人經常一齊到梨園,貴妃善音律,無論是琵琶還是琴曲都極擅長,一曲琵琶,竟連梨園子弟都自愧不如……后來,有個叫白秀貞的公公,獻給貴妃一把琵琶,此琵琶是從蜀地取得,槽以邏娑檀制之,溫潤如玉,光輝可鑒,有金縷紅文蹙成雙鳳,貴妃每抱此琵琶奏于梨園,音律凄清,飄如云外,貴妃的琵琶,在當時也可謂盛極一時啊!”
劉通咽了口唾沫,又接著說,“不過后來,貴妃自縊于馬嵬,也就是在那,拿著那把琵琶彈了最后一曲……后來玄宗重回大明宮,卻仍舊把貴妃的琵琶留在身邊,梨園弟子已散,玄宗感慨物是人非,便將這琵琶藏于教坊的一處偏辟之處,言之曰貴妃不喜人言喧嘩,又最愛音律,便把生前最愛的琵琶藏于此地,使之日日可聞錦瑟之聲,并為此地賜名為梨園閣,后來玄宗抑郁而終,那梨園閣也就再無人去過,據說里頭藏著貴妃娘娘的冤魂,更是無人敢靠近,再后來,這梨園閣也就被上了鎖,成了宮里頭一個禁秘之地。”
云棠唏噓,“不想還有這樣的奇事,不是說貴妃到東海仙山上成了神仙?怎么又出來個冤魂?”
劉通笑了,笑的眼角的魚尾紋都出來了,“大人可真是一派天真吶!”
云棠也有些不好意思,靦腆的笑了兩聲,“哈哈,我就當公公這是夸我了……”又想找個別的話題,“公公是內侍省當差的,該是經常見到圣上和各位娘娘吧?”
“見是見到過,不過也沒見過幾次,內侍省的人海了去了,好幾千號呢,我算老幾?要說能天天見到皇上娘娘的,那還得是大內總管,御前的太監(jiān),還有各個娘娘身邊兒的大紅人,我們這種小跑腿的哪能比得了?”
兩人這邊說著,那邊到了教坊門口,早有一群男男女女的樂工藝人站在圍墻之外,見劉通領著云棠來了,也不知這么個小姑娘能干嘛,三五成群竊竊私語起來。
就是從這群人之間,走出一個白袍廣袖的男人,面目清秀俊逸的很,遠處瞧著,一朵云兒似的,甭管你旁邊兒發(fā)生了什么,他就在那波瀾不驚的。
“樂師丁澤,拜見大人!”即便是行禮,也帶著一股子不卑不亢的勁兒。
叫這么個人物給自己行禮,云棠也覺著別扭,連忙上前,“這位先生快快請起,你是這里管事的?”
“正是,這右教坊的樂工們,都是我教,被害的洛水碧,也是右教坊里的。”
云棠撓了撓腦袋,“此事你無需跟我說,我是尚宮局的人,跟破案子不沾邊兒,我來也就是來幫你們開門兒的,所以丁先生,咱們現在就開?”
丁澤瞧了瞧劉通,“這……我也做不了主。”
劉通也笑著上前來了,“大人,這事先不急,咱們還是等到刑部的人來了再聽指示吧。”
這話剛完,刑部的人也就來了,為首一人只有丁澤認得,后面那個云棠倒是認得,就是那日在太液池邊給梅婕妤驗尸的仵作。
丁澤瞧見趙大人,忙作揖行禮“樂師丁澤拜見趙大人!”又忙向眾人介紹,“這位是刑部侍郎趙叔禮趙大人。”
眾人又忙去拜趙叔禮,豈知這趙叔禮是個嚴肅的,也不答復,只是一門心思認準了正事兒,抬起腳就往院兒里頭走,“丁先生,死者在何處?”
丁澤也不耽誤,直接帶著趙叔禮往里頭走,“大人請跟我來!”
除了丁澤、趙叔禮和驗尸官,也沒人敢跟著進去,云棠瞧了瞧左右,聽說這洛姑娘跟梅婕妤的死法差不多,估計著也是個面目全非的模樣,打死也不敢跟著。
這邊想著,可又聽胸膛里鬼爺發(fā)話了,叫跟著去,只好心一橫咬咬牙隨那三人進去,拂了誰也不能拂了這位鬼主子啊……
進了教坊的院子,丁澤又領著往西邊去了,一直走到盡頭,竟又有個獨門獨院,“趙大人,這就是洛姑娘的住處了。”說完又立在一邊兒,等著趙叔禮動作。
趙叔禮也沒說什么,長腿一邁就朝院里走去,云棠緊跟其后,這才明白,這洛姑娘在教坊里頭該是個挺有地位的人物,院里立著個朱紅的小樓,門上掛著翠玉做的珠簾,門口的石桌上還擺著把瑤琴,只可惜佳人已逝,這琴也顯得有些孤單。
又隨著趙叔禮往小樓里頭進,洛水碧的寢室設在樓上,床邊兒掛著層薄薄的嫣粉蚊帳,那趙大人估計也是有點發(fā)怵,竟不敢上前,又回頭瞧瞧驗尸官,“老吳,你去看看!”
原來這驗尸官姓吳,相比于趙叔禮,這老爺子就淡定了許多,答應了一聲,便拎著自個兒那套家伙事兒上前去了,把蚊帳那么一撩,好家伙,這還真跟梅婕妤那死法一模一樣,皮膚干巴巴的貼在骨頭上,同樣是眼珠子被什么扣去,黑漆漆的兩個大洞,連眼角子都被撕裂了一塊,一塊臉皮就那么耷拉著。
云棠又是忍不住一陣干嘔,不過上次有了經驗,這回也不至于吐出來,站在一邊緩了緩,再往那邊瞧去,那驗尸的老爺子仍舊是不動聲色,認認真真的瞧著手底下的尸體,就像是個做了一輩子活兒的手藝人,敬業(yè)的很,雖說是干著駭人的營生,卻讓人無端的肅然起敬。
云棠沒再往那邊兒看,只是站在一邊兒靜靜的等著,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才見老爺子站起身來,朝著趙叔禮拜了拜,“大人,下官檢查過了,的確和婕妤娘娘的尸首相似,要下官來看,若是人為,該是同一人作案。”
趙叔禮肅了肅臉面,“尸首血竭之相,也是因為水蛭?”
老爺子又俯了俯身子,“正是……”
“婕妤娘娘也就算了,這洛姑娘,死在自己的房間之中,又哪里來的水蛭呢?”
“這……下官就不得而知了。”
“走罷!”趙叔禮跟老爺子招呼了一聲,剛一轉身,又瞧見了云棠,“你是尚宮局的?”
云棠忙回禮,“正是!”
“去梨園閣!”
“是!”
一行人走到梨園閣門口,瞧著云棠拿著鑰匙上前開門,這鎖也不知有多少年沒開過了,鎖和鑰匙都上了鐵銹,轉了好幾次愣是不動彈,大家都知道這秘處的鑰匙旁人碰不得,因此也沒人上去幫忙,就那么一直瞧著,瞧的云棠滿臉的冷汗,叫人家三品大員等著自己在這磨嘰,再打不開可要找個地縫鉆進去了。
好在鬼爺又出了大招兒,稍微助了云棠一下兒,那鎖竟然咯噔一下就開了……